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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輕易出聲兒呢。我知道我非倒在地上不行了,再跑一步,我的命一定會隨著一口血結束了。
用生命最後的一點力量,把手槍掏出來。倒下了,也不知道向哪裡開了一槍,我似乎連槍聲都沒聽見就昏過去了。
再一睜眼:屋子裡,灰色的,一圈紅光,地;時光機,同事,一片血,繩子……我又閉上了眼。
隔了多日我才知道:我是被那個妖人給拉死狗似的拉到他的家中。他若是不告訴我,我始終不會想到怎麼來到此地。這妖界上的土沒想到是那麼的細美,我的身上一點也沒有磨破。那些追我的妖人被那一槍嚇得大概跑了三天也沒有住腳。這把小手槍——只實著十二個子彈——使我成了名滿妖界的英雄。
第五章 像羊一樣吃樹葉
我一直的睡下去,若不是被蒼蠅咬醒,我也許就那麼睡去,睡到永遠。原諒我用“蒼蠅”這個名詞,我並不知道它們的名字;它們的樣子實在像小綠蝴蝶,很美,可是行為比蒼蠅還討厭好幾倍;多的很,每一抬手就飛起一群綠葉。
身上很僵,因為我是在“地”上睡了一夜,妖人的言語中大概沒有“床”這個字。一手打綠蠅,一手磨擦身上,眼睛巡視著四圍。屋裡沒有可看的。床自然就是土地,這把臥室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省去。希望找到個盆,好洗洗身上,熱汗已經泡了我半天一夜。沒有。東西既看不到,只好看牆和屋頂,全是泥作的,沒有任何裝飾。四面牆圍著一團臭氣,這便是屋子。牆上有個三尺來高的洞,是門;窗戶,假如一定要的話,也是它。
我的手槍既沒被妖人拿去,也沒丟失在路上,全是奇蹟。把槍帶好,我從小洞爬出來了。明白過來,原來有窗也沒用,屋子是在一個樹林裡——大概就是昨天晚上看見的那片——樹葉極密,陽光就是極強也不能透過,況且陽光還被灰氣遮住。怪不得妖人的視力好。林裡也不涼快,潮溼蒸熱,陽光雖見不到,可是熱氣好象裹在灰氣裡;沒風。
我四下裡去看,希望找到個水泉,或是河溝,去洗一洗身上。找不到;只遇見了樹葉,潮氣,臭味。
妖人在一株樹上坐著呢。當然他早看見了我。可是及至我看見了他,他還往樹葉裡藏躲。這使我有些發怒。哪有這麼招待客人的道理呢:不管吃,不管喝,只給我一間臭屋子。我承認我是他的客人,我自己並沒意思上這裡來,他請我來的。最好是不用客氣,我想。走過去,他上了樹尖。我不客氣的爬到樹上,抱住一個大枝用力的搖。他出了聲,我不懂他的話,但是停止了搖動。我跳下來,等著他。他似乎曉得無法逃脫,抿著耳朵,象個戰敗的貓,慢慢的下來。我指了指嘴,仰了仰脖,嘴唇開閉了幾次,要吃要喝。他明白了,向樹上指了指。我以為這是叫我吃果子;妖人們也許不吃糧食,我很聰明的猜測。樹上沒果子。他又爬上樹去,極小心的揪下四五片樹葉,放在嘴中一個,然後都放在地上,指指我,指指葉。
這種餵羊的辦法,我不能忍受;沒過去拿那樹葉。妖人的臉上極難看了,似乎也發了怒。他為什麼發怒,我自然想不出:我為什麼發怒,他或者也想不出。我看出來了,設若這麼爭執下去,一定沒有什麼好結果,而且也沒有意味,根本誰也不明白誰。
但是,我不能自己去拾起樹葉來吃。我用手勢表示叫他拾起送過來。他似乎不懂。我也由發怒而懷疑了。莫非男女授受不親,在妖界上也通行?這個妖人鬧了半天是個女的?不敢說,哼,焉知不是男男授受不親呢!?(這一猜算猜對了,在這裡住了幾天之後證實了這個。)好吧,因彼此不明白而鬧氣是無謂的,我拾起樹葉,用手擦了擦。其實手是髒極了,被時光機的鐵條刮破的地方還留著些血跡;但是習慣成自然,不由的這麼辦了。送到嘴中一片,很香,汁水很多;因為沒有經驗,汁兒從嘴角流下點來;那個妖人的手腳都動了動,似乎要過來替我接住那點汁兒;這葉子一定是很寶貴的,我想;可是這麼一大片樹林,為什麼這樣的珍惜一兩個葉子呢?不用管吧,稀罕事兒多著呢。連氣吃了兩片樹葉,我覺得頭有些發暈,可是並非不好受。我覺得到那點寶貝汁兒不但走到胃中去,而且有股麻勁兒透過全身,身上立刻不僵得慌了。肚中麻酥酥的滿起來。心中有點發迷,似乎要睡,可是不能睡,迷糊之中又有點發癢,一種微醉樣子的刺激。我手中還拿著一片葉,手似乎剛睡醒時那樣松懶而舒服。沒力氣再抬。心中要笑;說不清臉上笑出來沒有。我倚住一棵大樹,閉了一會兒眼。極短的一會兒,頭輕輕的晃了兩晃。醉勁過去了,全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覺得輕鬆的要笑,假如毛孔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