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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站住!”牆壁裡傳來老邁而嚴厲的聲音,那隻腳略一遲疑,收了回去,小老鼠狂奔而逃。月夜之下的舊宅,一切如常。
他站在這扇高聳入雲的大門前,定定地站著,不肯回頭。頂上的豔陽,身後的鳥語花香,永不幹涸的潺潺水聲,是他此刻最不想再看到的東西。
這扇門的另一面,是一面牆,完全不引人注目地存在於人世。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從沒想過要去門的另一面,這個仙境一般完美的世界,是他的家。
“你在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站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外公,也是這裡的首領,他總是喜歡摸那兩條垂到肩膀的白眉毛,慈愛和善,一身繡金黑袍永遠富麗堂皇。但,生氣的時候例外,比如現在,他看起來像個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的黑衣白髮老魔怪。
他半晌不做聲,很久之後才擠出了幾個字:“我就是去看看。”
“看看也不行!”外公用力拿他的柺杖費戳他,彷彿地上躺著他的外孫。
“她一個人在外頭。”他咬牙。
“她已不是我們的一分子。”外公的柺杖停下來,“三塊月下雲錦,被她毀了兩塊,不但毀了,還令我們全族蒙羞,惹來一世罵名!我將她囚禁,已是最輕的處罰,你……”
他突然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外公面前:“外公,偷偷放走她是我不對。可是,自西周起你便將她囚禁,她日日懺悔,已經知錯,為何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若真的知錯,又怎會在你私自放走她後,又偷了第三塊月下雲錦,溜之大吉?!”外公的長眉毛氣得直哆嗦,手指戳在外孫的額頭上,“你這個蠢孩子呀,外公跟你講過許多次,無論是怎樣的臉,也只是一張臉而已。她一天不能明白這個道理,就一天不能走出囚籠。你以為你是救了她麼?”他抬頭看向那扇連通兩個世界的大門,扶起外孫,嘆息:“她不配做你的心上人。家裡還有那麼多女眷,不要執迷不悟了。何況,還有不少衣裳要趕製出來,送給那些應得的人,你應將心思花在正事上。”
“她偷走了月下雲錦?”他不肯相信,如果他信,無疑是往心裡狠狠紮下一刀。
“外公幾時誣陷過他人!”面對外孫的反應,老傢伙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這就是她對你的報答。同時,她也要接受這個行為所帶來的,最終的後果。”
他的家,永遠藍天白雲,沒有悽風冷雨,沒有黑夜漫長,沒有酷熱嚴寒,但今天,一切都有了,在他黙不作聲的身體裡。
“我一把年紀了,不能時時刻刻照管你,你也這麼大了,不要動不動就想離家出走。你看,昨天你與看門人的糾纏,竟被門外的陌生人看見,幸而他們當他是瘋漢不予理睬,否則,我們的行蹤若被有道行的高人知道,必有無窮的麻煩。”他以為他的外孫大徹大悟了,語氣也放緩了不少,“回去吧,我只得你一個外孫。”
他拉住外公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慢慢挪開,說:“我去把月下雲錦追回來。”
“不用了。”外公擺擺手,痛心疾首跟老謀深算在他臉上交織而現,“我早已在上頭下了功夫,一旦有人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帶走這僅剩的一塊月下雲錦,只要她出了家門,這塊料子就死了,再不能為她所用。另外,她再無回頭路可走,這個家,不要她了。而她,也不再需要與過去有關的任何記憶。”
他心下一驚,拳頭暗自攥緊。
“當她從未存在過吧。以後,她在門外,你在門裡,永無相交。”外公仰天嘆息,她第一次穿上月下雲錦時,就再也脫不下來了。”
他跟著外公往回走,一路無言。
幾個身著黑色羅裙的小姑娘從廊橋上輕盈跑下,朝他門行了個禮,道了聲“族長好”,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外公身邊的他,飛紅了臉,飄然而去,只留一片鶯聲燕語,拂動橋邊垂柳,清波盪漾。
在這個家裡,不論男女,都沒有美醜之分,因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很漂亮,就算有一天到了外公那般的年齡,也是個端正英俊,毫無醜態可言的老頭。
只不過,他們身上的衣裳,永遠只有一種顏色——黑。因為,任何顏色到了他們身上,都會變成黑色。
他們最擅長的事,是做衣裳,有時候自己織,有時候從門外買回布匹,製出的各式衣裳,大都在月圓的夜裡,送給門外那些沒有衣裳穿的人。衣不蔽體的傢伙們,以為是菩薩顯靈,感激涕零。
外公是這樣講的,我們是妖怪,但我們跟神仙沒有區別,一件衣裳,也是慈悲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