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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做一套裙衫。
說來也怪,益州城這般繁華的地方,裁縫店隨處可見,何止百家。單說西街上那家最大的錦衣繡樓,裡頭的裁縫技藝精湛,專為城中達官顯貴製衣,據說連長安城裡的皇親國戚都會派人來此定製新衣。這裡,從來都是益州城中生意最好、規模最大的製衣處,剌史大人全家的衣裳都由錦衣繡樓包辦。不過,在紅花街的小裁縫出現之後,錦衣繡樓一枝獨秀的局面,漸漸被打破了。
客人們說,他做的衣裳,特別合身,特別好看,一穿上身去,再平庸的臉上都有了活生生的光彩似的,且收費又低廉。對任何生意人來說,客似雲來自然是求之不得,偏偏他的規矩是,一個月,只做一套衣裳,哪怕外頭有幾十個客人拿著銀兩翹首以待,他也只是笑著送客。他說,規矩就是規矩,如果輕易被打破,那又何必有規矩。
他手裡的,是第十二套衣裳。月初的時候,益州城裡的首富,東城王府的大小姐,遣了丫環來找他,帶了一塊錦緞,說要做一套裙衫,務必要在上元燈節之前完成。
在這之前,他不接受任何一個向他規定交貨時間的客人。一件衣裳,總得要做好才能交貨,趕時間是非常壞心情也壞手藝的一件事。但,他接下了王家小姐的生意。
那天,他捧著這塊月下雲錦,獨自在窗前坐了許久,手指在盤繞其上的美麗花紋中反覆遊走,小心翼翼。這塊料子之所以叫月下雲錦,是因為在白天跟黑夜,它的顏色是不同的。白天,它只是一塊普通的錦鍛,顏色甚至有點發黑,只有在夜色中,它才會顯現出月光一般的白色,並且帶著淡淡的光暈。傳說,身著它的人不論自身姿容多麼平凡,都會變得皎潔如月,似仙子神妃。但,多年來,月下雲錦都只是個傳說。有人說,這根本不是人間的東西,是有法力的妖怪織成的寶貝,凡人是無緣一見的。哪怕有這樣的傳說,無數織造者還是做夢都想領略它的風采,誰曾想,這麼個天人神物般的玩意兒,如此輕易地擺在了他面前。
如果,這真是王家小姐的東西,恐怕她根本不知道這就是百聞不得一見的月下雲錦,只當是他家萬千綾羅中的一塊,隨意交給丫環便了事。
不識貨,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遺憾。
只不過,他肯定這月下雲錦的所有者,絕非王家小姐,而他當時肯接下這所謂王家小姐的活兒,完全是因為來找他的人。
那天下雨,她匆匆跑進來時,渾身都溼透了,鞋子上盡是泥漿,懷裡緊緊抱著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包裹。他正在細心熨燙剛剛做好的衣裳,她卻沒進屋,怯怯地站在視窗,舉起一隻衣袖,看似擦雨水,實則是故意遮住了臉,小心地說:“裁縫師傅,我……我家小姐要做衣裳。上元燈節前務必完成。”
然後,凍得像胡蘿蔔的手,微微發抖地將那包裹從窗戶遞了進來。
“進來說話吧。”他放下熨斗,看著窗外的人。
“不用了。”她固執地舉著包裹,將臉努力扭到一邊,躲閃著他的目光。
“不給我講明你家小姐的身量尺寸,如何裁衣?”他淡淡道。
她漲紅了臉,說:“我家小姐身量與我相似。”
“可我連你的全貌都不曾看到。”他莞爾一笑,“視窗只有你半個身子。”
她遲疑了半晌,雖然極不情願,又懷著某種期望,扭捏著走了進來,把頭低得不能再低。
“抬頭,何必畏畏縮縮,做衣裳而已。”他說,“佝僂著身子,我如何量衡清楚。”
其實,他做衣裳從來不用尺量,只消看一眼對方的身形,便已成竹在胸。
她只好照做。
屋子裡的光線很足,他放了好幾蓋燈火,白天也如此,一個針眼都看得清楚。
他的衣裳之所以讓客人如此滿意,僅僅是因為仔細,用心,或許再加一點天分,別無訣竅。
敞亮的光線中,她的面容,無所遁形。毫不出彩的臉孔,甚至可以說難看,小眼睛,塌鼻樑,雀斑密佈,關鍵是,她的左眼是瞎的,一隻毫無生氣的灰白眼眸,與右眼完全不對稱。身形也矮小瘦削的,毫無少女婀娜多姿的一面,黑色的粗布衣裙上滿是汙漬,那死氣沉沉的顏色,像朵附在她身上的烏雲。
他只端詳了她片刻,收回目光,說:“可以了。”
她像得了大赦,想跑。
“等等!”他叫住她,把一把傘放到她手裡。
“裁縫師傅……”她愣在門口,抱著傘,想走又不敢走似的。
“你叫什麼?”他問,神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