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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十歲便將蕭邦“三度音練習曲”視同兒戲的天才兒子,程森契有著深厚的期許。在程日深十一歲的時候遠赴俄國奪得“柴可夫斯基國際大賽”的首獎之後,程森契便暫辭指揮工作,毅然返國為兒子處理各項音樂會邀約事宜,他將全副心思都放在這個天才兒童的鋼琴事業上。
對於丈夫突然返國的決定,程麗蕊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程日深知道父母的感情—向不睦,只是他們始終相敬如“冰”,所以當他甫自歐洲結束二場大獲好評的演奏會返國時,他並未料想到返家竟會碰到這種狀況。
程日深推開家中琴室的門,聽見父親這樣說道:
“我勸你凡事不可太過,最好收斂一點。你和那個作曲家的事,我已經略有耳聞了。”程森契在水晶杯裡斟上半杯紅酒。
翹著一雙長腿坐在沙發椅上悠然抽著煙的母親,懶懶地吐著菸圈:“你知道了又如何?要不是為了日深,我早就連這個家都懶得回了。”
聞言,程森契一口飲乾杯中紅色的液體,他掀開玄黑的琴蓋,像一隻詭異的大爬蟲佔據著那架鋼琴,枯瘦有力的十指滑過黑白相間的琴鍵,程日深立刻就聽出他彈的是母親最鍾愛的德布西的月光曲。
這首月光曲是法國印象派鋼琴曲的代表作,具有高度的感性,豐富的情感蘊藏在柔美的旋律之中,十分動人。
“我討厭鋼琴的聲音!它的頻率讓我耳鳴頭暈!”程麗蕊一揚手,灰白的煙屑抖落在玄黑的琴殼上,她滿不在乎地繼續吸著煙,製造出更多細碎的煙塵。
“從前你很喜歡和我一起演奏曲子互娛,我總是像這樣敲著鍵盤,而你撥動琴絃……”程森契的指尖微微顫抖,但仍然律動十指演奏出悠揚浪漫的琴音。
“那是從前!要我說多少遍都行,我討厭鋼琴,討厭透了!”激動的話一落下,抽到盡頭的煙也跟著捻熄在光潔如鏡的琴殼上,程麗蕊在程森契的冰冷絕望眸光裡找到報復的快感,她的興致越發高昂,緊接著又說道:“我喜歡大提琴,又結實又有型,每一回演奏時我都難掩興奮,一面撫弄琴身一面由背後將它緊緊擁抱……”
“夠了!”程森契痛苦地嗆叫道。
優揚的琴音戛然停止,理智隨著音符一同消失無蹤,而程森契顫抖的手中握著一隻玻璃酒瓶,正往程麗蕊驚愕失措的臉龐使勁砸去——
玻璃碎屑、奔湧的鼻液與絕望的吶喊同時爆炸開來!
“日深?”程森契錯愕地看著兒子血跡斑斑的手掌與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做了什麼?
都是衝動壞了事,森冷的月光照映著程日深痛苦蒼白的臉龐與程麗蕊無情的冷漠,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黑白琴鍵上揮灑著鮮紅的液體,一臺造價昂貴的鋼琴就這麼輕易地被摧毀。
“如果你們在一起是個錯誤的話,在毀了彼此之前,先將我湮滅吧!”染紅一片的手掌末梢逐漸失去了知覺,程日深仍然不為所動,鐵了心橫擋在這一對愛情己然走到盡頭的夫妻之間。
“假如點點手指就可以讓你消失的話,相信我,早十年前我就這麼做了,何必等到現在。”程麗蕊冷淡坦然地撂下話,便踩著高跟鞋輕快地下樓去了。
這個夜晚簡直糟透了,全給她平生最厭惡的兩個男人糟蹋了,她得想個法子彌補一下,待會兒她要面上濃粉,徹夜瘋狂,不管天何時會亮。
觸目所及皆是令人炫目的紅,程日深正感到頭暈支撐不住時,不可思議地,耳畔竟響起方才未完的樂曲。
他抬起頭來,發覺父親臉上浮現詭異得可怕的笑容,十指沉迷地撫摸撥弄著被他的囟。液玷汙的琴鍵,此刻父親所演奏的優揚柔美的月光,曲,竟今程日深不寒而慄。
“一切都完了,嘿嘿,一切都完了……”父親不斷重複低吶著,一切都完了。
就著皎潔的月光,程日深揚起那雙天真得自以為能擋下一切的右手掌,眯著眼審視著上頭因精湛的縫合技術而僅僅留下的淡色紋路。
儘管醫術再高超,畢竟還是留下了疤痕,無論那痕跡多麼地不顯眼,但終究還是存在的,雖然會隨著時間而淡化,卻肯定永遠不會消失。
“為什麼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九度音程的距離對你易如反掌呀!動呀!該死的!動呀!”多少個夜裡,他面對著這一隻不聽話的手掌,一次又一次頹然地吶喊著,就是喚不醒半點回應。
玻璃碎屑理應完全取出了,破裂綻露皮骨的掌面也早就縫合折線了,寫字、握拳、敲打電腦鍵盤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