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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兗沉默不語地走在眾臣後面,捻著頜下濃密的黑鬚,若有所思。走下龍尾道,他的雙足微微一頓,目光猝然凝在通往正德殿的九龍門御道上。
一撥御前侍衛正護著鑾駕緩緩而行,東方天寶隨行於金輦一側,偶爾抬起頭來衝著乘坐於金輦內的天子淺淺一笑,不知說了些什麼,天子猝然伸手將他耳鬢邊一縷飄逸於風中的烏髮輕輕挽至耳後,手指間竟挽動著千般憐愛。
在金輦穿入九龍門的一剎那,東方天寶像是感覺到什麼,猝然回過頭,遠遠地望瞭如兗一眼,那種眼神,似笑非笑!
“如大人?如大人!雨下大了,快些走吧!”
同僚在一旁連喚幾聲,如兗驀然回神,暗自鬆開拳頭,才發現手心裡竟攥出了一把汗,心口猶有餘悸——僅僅隔了三載,他竟看不穿那人的心思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裡所蘊藏之物,如泛漾在明澈水鏡上的萬點星光,忽明忽暗、時隱時現,不可捉摸!
鑾駕穿過九龍門,再行一段路,進入正德殿東門,卸下金輦,天子斥退左右,大步邁入殿內。
東方天寶緊隨而入,反手關上門後,他背對著天子,輕聲問:“此番朝中議事,皇上似乎不想招臣入京?事隔三年,您還是不願見我?”二人獨處一室,他卸下了佯癲之態,似乎又流露出了三年前那種率真且毫無隱諱的坦蕩個性,他的語聲輕悠中略含惆悵。
“不……”天子心口一緊,翕張著唇,終是嘆了口氣,“不錯!朕不願見你入京,不願再將你捲入朝政漩渦中!你不會不知朕這一番苦心,為何還要孤身入京?”
“您何必問我?倘若當真不想招我入京,您只需在沿途的驛站命人攔截那個遞鋪,臣不知朝中事,自然落得一身清閒。”東方天寶緩緩轉過身,眸中依舊含笑,笑中卻泛了幾分苦澀,“皇上是擔心臣仍像以前那樣只憑一腔忠憤、一腔熱血,雖涉世未深能力不足,仍不顧一切,直至撞上南牆,頭破血流?皇上心中雖憂,但身邊沒有知心交心之臣,因此,您還是招我入了京!”
“不……唉,不錯!”天子心中有幾分矛盾與掙扎,“朕確實不願你入京,可是朕身邊連個說說心裡話兒、舒緩一下情緒的人都沒有!朕見你來了,心中實是寬慰不少,至於吾朝與六國競技之事……茲事體大,朕尚未決定將此事交由你全權負責,你只需在此陪朕說說話兒,明日便回去吧!”
東方天寶默然片刻,緩緩跪下,一字一字地說道:“皇上覺得臣已無可用之處,不妨收回臣這條命,臣絕無怨言!”
天子額頭隱隱作痛,蹙眉道:“你居然敢以性命要挾,當真這麼想以一副殘軀來擔當國之棟樑?”
“臣,身殘志不殘!”東方天寶猝然伸出右手,目中一片赤誠,“請皇上下詔!”
天子一言不發,目光緊緊盯著他平舉而上的右手,那隻手白如玉雕,沒有一絲血色,只是平舉著,指尖仍不受控制地細細顫抖,手腕上綁了一根杏黃絲帕,就是這根泛舊的絲帕,令天子眼眶泛酸,猛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感覺到那隻腕骨萎縮般的纖瘦無力,心頭便似針扎一般,“朕,這輩子怕是再難見到愛卿雙手潑畫松濤的絕技了。”
“未必!”東方天寶揚眉一笑,眸中光華流轉,“臣每日以右手握酒壺,如今已能拎起裝了一斤酒的瓷壺!”
“無憂啊無憂,你倒是學會了以酒佯癲佯狂!早朝之時,朕還以為來了個渾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亂語的酒徒,一時不慎,竟受了你的激將法!”天子不喚他的名,而喚了他的字——無憂。
三年之後,再聞得天子喚他一聲“無憂”,卻不知他此刻的心境與三年前已截然不同!“人非神仙,孰能一世無憂?詩仙也曾以酒作癲狂之態,世人笑他是酒瘋子,殊不知一個心懷抱負,卻無用武之地的人心中那份隱痛!眾人皆醉我獨醒,這酒,醉不了臣的心!”他凝目望著天子溫和舒展的眉目、嘴角,這慈菩薩般溫潤如玉的顏容,今朝竟也染得幾分憂慮、焦灼,“臣心中明白,此次吾朝與六國競技,皇上如此憂心如此焦急,竟招了各省各縣眾多職官齊來宮中出謀劃策,其中必有隱情!皇上瞞得了眾臣,瞞不了無憂!”
“不……唉,不錯!你站在朕的面前,朕就像在照一面鏡子,五臟六腑都照了個透徹!”
看著那雙水鏡般的眼眸裡倒映著自己那張無奈苦笑的臉,天子不禁憶想到太祖訓中的一句話——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亡;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皇家子子孫孫必須永保這三面鏡子,謙聽納諫,防止自己的過失。
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