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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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品:一塊紅布,按鄉俗,沖沖喜;三封銀絲掛麵;支起鍋來炸麻花和麻糖--我娘做飯是好手,乾孃嘴勤手懶,所以一向是我娘做,乾孃解饞--名義上是給我吃,我哪吃得了那麼多!一個提樑竹籃裝得滿滿的,準備明天送乾孃。我娘出來進去坐立不安。
結果天不亮,乾孃家裡就傳來驚天動地的哭聲。她太疼了,受不了這痛苦,村裡又沒有“安樂死”這一說,於是用半瓶“樂果”結束了生命。我娘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就這麼一隻腳裡,一隻腳外,抱著蒙了紅布的籃子淚如雨下,嘴裡叫乾孃的名字:
“小榮,小榮……”
到現在我的孩子都十一歲了,出落成一個胖胖的小姑娘。我娘也老了,仇已解,恨已消,腦海裡只剩下兩個人的痴痴笑笑,沒事就摟著孩子說她的“幹姥姥”,姑娘眨巴著小眼莫名其妙。在她的腦海裡,姥姥全天下只有一個,卻不知道她的媽媽曾經“天上一日,地上二孃”,也不知道曾經有人為我,為她,攢過一籃子紅皮大雞蛋。
無處感恩
涼月滿天
又在做夢。
夢裡他的老父親胖胖的,軟軟的,身子像嬰兒一樣,倚靠著他,他半扶半抱,一邊走一邊寬慰:“爹,甭怕!你兒子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治病。你想吃啥?麵包,蛋糕?……”夢裡舉了一大堆吃的,全離不開一個“甜”字。他在夢裡忘了爹的糖尿病,卻一如既往地記得他愛吃甜。小的時候,沒有糖吃,過年過節的時候,偶有賣甘蔗的,用刀剁開,一段一段的,一毛錢一段。爹禁不住他的纏磨,掏出金貴的一毛錢,買一段。皮太厚,太硬,他太小,牙也嫩,根本咬不動,爹就給他轉著圈用牙往下剝皮,剝一片,嚼一嚼,吮一吮,咂咂有聲。把剝得淨光淨的甘蔗遞給他,看他大口大口咬著吮糖汁,甜得“噝!哈!噝!哈!”抽涼氣,爹的喉結就一動一動。吃到最後,剩個硬結,有一股苦味,他不肯再啃,爹就把這個硬結一點點嚼碎了,一點糖分也不肯剩,全吮進嘴巴里,一邊吮他一邊問:“爹,甜不?”“甜!”爹回答得斬釘截鐵。
除了甜的,還有香的。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拉大車,跳下豬圈起糞,又累又餓,最想吃的就是蔥油大餅。可是家裡常年連白麵都沒有幾斤,哪裡有餘糧烙餅。有一次爹被徵去修河堤,活又苦又重,晚上有加餐,一個人分一斤餅。爹一口也沒捨得吃,十五六里山路星夜奔回,叫醒娘仨--娘,他,還有他的哥哥,一塊分享這一頓盛宴。他身體弱,受優待,分得最多。爹只給自己留了窄窄的一條,正捏住往嘴裡送,轉頭髮現他渴望的眼神,又把這一條撕一大半,喂到他嘴裡,把另一小半喂到哥哥嘴裡,然後爹就吮手上的油,一邊吮一邊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香!真香!”
那個時候,他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學習,將來好有本事,掙好多好多錢,給爹一氣買好幾十斤蔥油大餅!
幾乎是轉眼間,二十年又過去了。哥哥沒考上學,在家裡務農,娶妻生子,過自己的小光景;他考了出來,雖然只是當了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掙錢不多,但是在農村人的眼裡,就算很有出息了。一樣娶妻生子,過自己的小光景。與此同時,爹迅速衰老下去,年輕時的掙命勞作,現在要他的身體連本帶息,全部返還。幾乎是一夜之間,爹就半身不遂了,然後又是一夜之間,得了糖尿病,然後呢?一個又一個一夜之間,爹的身體從原先的強壯如牛,變成現在的軟弱如嬰兒。
而他,也開始遇到前所未有的心理不平衡。
爹第一次得病,他跑前跑後,看病,化驗,前前後後花了三千多塊錢。這對於一個剛剛舉債買了房子,又需要養家餬口的普通老師來說,的確有點難以承受。原本想著哥哥能幫一點,沒想到哥哥不但沒一點幫忙的意思,而且還大放厥詞:“這錢就該他出!誰讓他一個月掙那麼多錢!”
這話傳進他耳朵裡的時候,他剛剛為哥哥蓋房子籌了兩萬塊錢,而且不顧妻子的反對,把來城裡打工的侄女接到家裡來吃住,這下子真氣得他渾身發冷:我上輩子該你的還是欠你的?爹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然而,父親的身體真是像一場雪崩,眼看著轟隆隆塌架了。越來越頻繁地犯病,一次比一次嚴重,每次父母都習慣性地給他打電話,他的態度越來越勉強,話越來越冷,錢也給得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我哥哥也是兒子,爹有病,他應該負擔一半的錢。”這話一出,母親的臉一下子變得晦暗,而爹常年風吹日曬、濃油赤醬的臉竟也泛上一絲羞紅。他不管,假裝看不見,反正要讓爹孃知道自己的不滿,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