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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節前紀家的東西還沒送來,顏家的又先到了,這也成了慣例,黃氏是當家主母,她那邊拖上兩日,這頭可不就晚上三四日了。
禮盒一到,紀長福先切了一個鹹鴨蛋下酒,叫他渾家嗔一聲:“還沒給哥兒送去呢。”紀舜英光身一個,也吃用不得這許多東西,倒有一半兒是給他們吃的,可還沒送去先動了,叫人看見可不好:“青松綠竹那兩個嘴巴最尖,瞧見了可不得說。”
這回天兒晴,又急趕著往江州再送下一趟的禮,抬禮來的人只略坐坐就走了,紀長福揮得手:“哪兒能,算日子也是明兒才來的。”
他渾家長福嬸伸了指頭戳他一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樣大的黃魚,可不得蒸兩條送過去,這小的,咱們留下一半兒,一半兒拿酒糟了送去也好。”說著嘖得一聲:“說不得哥兒就是舉人老人,這會兒待他盡心些沒錯。”
紀長福滋溜一口酒,拿筷子沾點兒鹹蛋黃,砸巴了嘴兒:“這鴨蛋可真好,切出來這油,早上蒸的饅頭給我熱一個,我就著吃,家裡送來的可沒這吃口。”
長福嬸蒸了魚,敲了對面的門,叫出個半大小子來,摸了十幾個錢給他,叫他擔了東西跟著紀長福往書院去一回。
黃魚連湯帶水,紀長福自家拎了食盒,把衣裳香包叫那小子拎著,一路到得東林書院,送進紀舜英房裡,青松接了東西點一點,一看這樣就知道是顏家送來的:“這又是姑太太送來的?”
紀長福點一回頭:“可不是,家裡的只怕還得晚上兩日。”何止晚兩日,說這話他們且不信:“這黃魚是剛蒸的,蒸了兩尾來,哥兒吃著好,再回去吩咐,一共有十條,小的也已經糟起來了,等入了味才送來。”
青松點了頭,開了包裹看見衣裳等物,知道是那一位裁的,道一聲:“長福叔你且等等,少爺往前頭吃豆腐花去了,我去請他。”
東林書院外頭的豆花攤子生意尤好,五文錢就能吃一碗帶肉碎的豆腐腦,紀舜英圖這個吃的痛快,夏天日裡一碗下肚出得一身汗,冬日裡吃這一碗手腳都暖和了,便是當點心也總得來一碗。
攤前支了兩張桌子,擺了幾把椅子,天兒越發熱起來,除了豆花還賣起涼麵來,不日就要端午,也裹得粽子賣。
這攤上賣的豆花最香,原來生意就好,前一向老婦人病了,家裡的女兒出來幫襯,這回可了不得了,東林書院裡這些個學子,無一不知,這攤上有個豆花西施。
美名一傳出去,豆腐攤原來得擺上一天的,這會兒半日就賣完了,老夫妻自來不曾想到生意還能好成這樣,等那老婦人身體好了,女兒不來了,這檔口的豆花又得賣上一日了。
豆花西施年紀不大,人卻有主意,曉得爹孃不許她拋頭露臉的,便日日在家蒸得米飯炒得小菜,到了飯點兒往攤子上送飯。
雖不能久留,卻也能趁著吃飯的時候多賣得幾碗,這些個學子當人面也幹不出言語調戲的事兒來,非但不說話,還一個賽一個的正經,嘴裡不是孔就是孟,豆腐攤子前都染了幾分書香氣。
還有好事的,寫得幾首酸詩,就在書院中吟詠,原來七八分的美貌,誇到了十二分,還有人專掐點兒等著,三五結對的吃一碗豆腐花。
紀舜英自來東林讀書,就一向長吃這攤頭上的豆腐花的,他因著是熟客,這對老夫婦還單給他加料,他自然吃得出來,便回回都多給一文,別個吃五文豆花,偏他吃的是六文豆花,到得豆腐西施這兒,便不肯多收他那一文錢:“你是老客,該當給的。”
紀舜英也不同她多話拉扯,吃個乾淨便把碗一扣,等她來收桌子了,便瞧見裡頭扣著一文錢,次數多了,她便上了心,可又摸不準他甚個時候來,連帶著青松綠竹都識得這位姑娘,若是她來打豆花,比著老夫妻兩個給的料還多些。
紀舜英正坐在桌前等著上豆花,豆腐西施在爐子後頭偷睨他一眼,往那碗底多加兩勺子碎肉,妥得嫩豆腐再盛上湯,加得蔥花香菜,正要端上去了,青松跑了來:“少爺,家裡送節禮來了。”
紀舜英一聽就知道是紀氏送東西來了,紀氏既有東西過來,那明沅就一定有東西送來,乍聽之下嘴角就翹了起來,也不吃豆花了,抬步就要走,豆花西施急急出來說得一聲:“豆花已經好了。”
紀舜英把拿在手裡的六文錢扣到桌上,青松端了碗跟在他身後,還同店家招呼:“饒你一個碗,明兒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