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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句都是不能出口的隱密,如此直白道來,決非臣子之福。
小心端過玉碗,內裡碧森森一汪液體,似水非水,似酒非酒,卻香馥異常,也不知是何物,不敢多看,雙手呈上。
太宗卻不接,語聲中似有無限感慨:“醉飛花,十年了,想不到又有一天要動用到它。長風,你可知這是什麼?”
葉長風雙手不易覺察地一顫,隨即平靜而答:“略知一二。是一種毒物,毒性可與牽機並列,但牽機發則無救,醉飛花卻有解藥。”
“不錯。醉飛花是有解的。”太宗自懷裡掏出一個玉瓶,羊脂白玉薄而光潤,依稀可見其中翠綠丸子滾動,目注葉長風,再不言語。
事至此處,葉長風反而鎮定,端起玉碗一笑:“謝陛下恩。”湊至口邊,一飲而下,並無半分皺眉。
太宗也不由目露欣賞,笑道:“解藥十二粒,一月一粒,一年後毒性盡除,再無復發。說起來這解藥還是療傷續命的珍品,長風你此去北遼,刀槍無眼,若有甚麼傷處,服下便當無礙。”遞過玉瓶,“這裡是六粒,你此去艱險,為防不測,先帶在身邊罷。”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他半年內須回京一次了。葉長風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服下劇毒之物也不以為異,只是淡淡一笑,心道我若是真要反,難道還在意生死?何況天下之大;也未必便沒有解這醉飛花毒的人。制人貴在制心,就憑你剛才一番話,我也再不會叛你,你又何故添此蛇足,反落了下乘。
由此體會,太宗氣度,不但不如太祖,較端王竟也遜色有多。然而……奈何他為君,我為臣,君臣之份早定!
當晚,留宴玉瓊閣,太宗對葉長風言語親和,再無懷疑,這一頓酒席君主盡歡,葉長風雖不善酒,也被迫飲下不少,到最後,連怎樣被小黃門送出宮門,又有轎伕怎樣等候門外,接回端王府中也不自知。
15
軟轎自側門進入,一路輕捷行轉,直抵葉長風所居院落,在階前停下。早有僕人殷勤挑起轎簾,扶下葉長風:“葉大人,您慢慢走,可小心著腳下……”
被撲面而至的夜風一激,葉長風昏沉的頭腦多少清醒了些,只覺身邊嘈雜聲此起彼伏,蒼蠅一樣嗡嗡地響著,叫人難受,順手拂開最近的人:“行了……我可以走……你們……退下……”
端府下人早得吩咐,葉長風所說之話不準違抗,正在為難,一雙手穩定地扶住葉長風:“你們下去吧,這裡有我。”看清來人,端府眾人如釋重負,陪笑著都退了開去。
葉長風踉蹌進屋,被扶坐在一張木椅上,紅燭亮起,隱約聽得身邊水聲悄微,不多時,一把沁涼的手巾遞了過來,葉長風下意識接過,用力在臉上擦了幾下,含糊笑道:“三兒……你莫要生氣……我其實也不算醉……”
屋內一片寂靜,並無三兒往常慣有的嘮叨,葉長風終於察覺異樣,抬起頭,勉強看清眼前的人,不免驚訝:“……藍珊,是你?你……為何在這裡?”
“葉大人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以後就跟著大人,貼身服侍了。”倒底是內功深厚,一天休整下來,藍珊的臉色雖還帶些蒼白,較早晨的憔悴已全然不同。
聽著藍珊沒有起伏的平靜語聲,葉長風不由失笑,且當真笑了起來:“你……你們……可笑。我救了你?他若……真想殺你,不知有多少種法子,用得著……綁在那裡麼?又捨不得你,又怕我心懷介意,合起來演這幕戲……也就罷了,到現在還要……還要藉此在我身邊安插眼線,你家王爺他真真是算無遺策,高明得很……不,我不要你,我要三兒,你將三兒還給我,我要三兒……”
斷斷續續地道著,又去推藍珊的身子,以他現下的力氣,自是撼不動藍珊分毫。說著說著,光影間眼中竟有晶瑩閃動:“子若那麼好,原來也是皇上派下的,現在又是你……跟我那麼多人,竟是沒一個人沒背景沒來由……只有三兒,是真真正正跟著我的,你們卻連他也想趕走……我才不要你,我還要三兒……”頭一低,伏在桌上,雙肩聳動竟不能止。
藍珊早看得呆了。
他見過的葉長風,是鎮定逾常,沉靜自若的,猶記大敵當前,葉長風唇角那一縷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柔和微笑,柔和,卻又自信,彷彿什麼也不可動搖他的意志,不可阻攔他要去的方向。連藍珊這樣對他沒有半分好感的武林高手,也不得不收起輕視之心,正眼相瞧。
想不到,醉後的葉長風,竟會是這般……率真?什麼莊重,什麼深沉,什麼當說不當說,象褪了層面目,一概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