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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鍾書扭過頭去,就看到一身官服的謝一鳴,只得丟開那條還在做著垂死掙扎的魚,拱了拱手:“不知謝通判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本官今日登門,是為玻璃工場之事。”謝一鳴一想到可以看到莫鍾書驚慌惶恐的樣子,他就一刻鐘也不願意多等,趕忙來好意地給他“通水”了。
莫鍾書回來後已經聽說,上個月玻璃工場又打死了一個企圖偷窺生產技術的賊子。這時代的法律完全不保護賊,就是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把當場抓獲的賊暴打一頓洩憤,只要不出人命官府就不會過問,就算打死了送到官府也是走走形式。也是因為這個緣由,王三和張七當年才會認識莫鍾書後就心甘情願地跟著他。
因為那玻璃生產技術是莫鍾書用參觀的藉口從大食人那兒“偷”來的,雖然呂熠認為像莫鍾書這樣的天才絕無僅有,一般人就算看過十次八次也未必能參透其中的秘密,但他還是擔心,生怕這來之不易的技術被別人用同樣的伎倆偷了去,所以從籌備之時起,玻璃工場便是與外界完全隔絕的,裡面用的都是簽了死契的工匠,大門更是連蒼蠅都不放過。可玻璃的利潤太可觀了,即便這樣嚴防死守,每年總有幾個不懷好意的人偷潛進來,企圖竊取技術機密。工場的大管事王長貴,原本是呂熠身邊的大太監,一向狐假虎威慣了的,從沒把三幾條人命放在眼裡,又兼得了呂熠的指示,每次抓到這種賊,直接就是一頓亂棍打死。
莫鍾書因為他自己也曾在大食幹過這個勾當,勉強算得是這些賊子的同行,倒是有些同情那些人,要是有機會,他一定要點撥他們一番:“要偷技術,你正大光明地跟主人打了招呼再去偷啊,帶著腦袋擦亮眼睛就夠了,幹嘛弄得跟偷雞摸狗的似的?你們走錯方向了啦!”可惜這些話他從沒有機會說出口,因為每次等他得到訊息的時候,那些人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不過,正主兒呂熠都不發話,莫鍾書一個掛名老闆自然也不會瞎操心,松江府那邊大概已察覺了玻璃工場的幕後老闆不是凡人,再加上被打死的人確實是理虧在先,這些人命案子就都不了了之。
但謝一鳴來了松江之後,正愁抓不著莫鍾書的把柄,一聽說是他的工場出事,就把案子從知府陳琨手中要了過來。朝廷有規定,通判職責相當於知府副職,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聽斷之事都可以插一手,甚至還有資格直接向皇帝奏報知府等地方官員的情況。這陳琨只知道莫鍾書背後那人來頭極大卻不知具體何人,又怕謝一鳴向皇帝打他小報告,便乾脆讓他全權負責此案,自己樂得抽身事外。
謝一鳴接了案,就拐彎抹角地暗示苦主告那玻璃工場之主莫鍾書。可是莫鍾書當時出海未歸,便只好先壓著。一聽到莫鍾書回來的訊息,他便又把這案子提出來了。
“只因苦主一口咬定,這打死人的事乃是莫年兄指使,言之鑿鑿,本官也不得不請年兄明日屈尊到公堂上來一趟。因恐指派官差衙役來傳喚,有失年兄臉面,所以特意親來相請。”謝一鳴的臉色陰沉,擺出一副極為難的姿態,說完就盯緊了莫鍾書,等著欣賞他的慌亂。
莫鍾書的神色卻是如常,平靜得似乎只是接到一個飲茶喝酒的邀約,“好說,明日巳時初刻,對吧?我一定準時到。”
謝一鳴沒看到希望出現的場面,很是失望,告辭的時候一再道:“本官也相信年兄不是那殘暴濫殺之人,可不管如何,本官既然接了這案子,便得盡忠職守……”
他還很好心地指點莫鍾書,“年兄還是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吧。本朝律法規定,舉人行為不檢是要被革去功名的。”
謝一鳴當年考秀才和舉人的時候,成績一直讓莫鍾書壓著,被方睿起了個“謝二名”的花名。後來莫鍾書放棄科舉出海,他連考兩屆會試,才終於中了個三榜第二名,又屢次被方睿取笑。方睿是個世襲的小侯爺,謝一鳴奈何不了他,一腔怨氣便都傾注在只頂了個舉人頭銜的莫鍾書身上,此時終於逮到個可以把他功名革掉的機會,真覺著自己熬出頭可以揚眉吐氣了。莫鍾書一直不說話,他便很善解人意地將這沉默理解成茫然無措,心裡直叫痛快。
莫鍾書笑了笑,這大概就是謝一鳴的目的了。本來莫鍾書還很納悶,他不在場的證據確鑿充分,工場就算出了一千一萬條人命也不可能關他大牢,謝一鳴費那麼大力氣繞上他幹什麼?原來目的只是要革他舉人的功名!要是莫鍾書還在澄州莫府,也許會害怕被剝去這個護身符。但現在他已在松江開門立戶,昔日所謂功名就成了一張小學畢業證書,除了躺在抽屜裡佔個地方之外再無別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