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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漫無目的地盤旋,風雨的縫隙中傳來它絕望的啼叫。如此迷茫。他伸出被雨水浸得發白的手,理了理她額上的亂髮,擦了擦她臉上的水珠。她臉上的水珠怎麼擦也擦不去。她的每一次出現都使他的感覺特別敏銳,聽雨滴打在她臉上的聲響,就像在寂靜的夜晚聽到音叉的敲擊,清晰得能看到聲音的形態,在虛浮的空氣以箭的姿態衝擊,以水的模樣流動。雨水落在她的臉上,他看到水滴短促清越的爆裂,雨水洇濡了她的淚水,繼而淹沒了自己。他仿覺自己是一個青布長衫、愁風淒雨中與心上人長亭短亭的古少年。他抱緊了她,心臟一陣痙攣。另外一幕出現在他的眼前,仰躺在床上的綺梅,又薄又小,作為物質的她像在一張畫布上,只要有一滴水,這畫布上的物象就會瞬息消失……這個叫綺梅的人正在離他而去,他不知所措……這一刻,他懷念一位早逝的親人。
田君未的手瑟瑟發抖,一滴淚滑落。韓綺梅睜開眼,雨水劈頭蓋臉,卻未沖刷掉一滴淚的溫暖。她受驚似地脫離了田君未的環抱。她想看清田君未,眼睛累到睜不開。他流淚了。
“你?”
放開韓綺梅的田君未意味深長地笑,伸手理了理韓綺梅臉上零亂的頭髮,笑容滑向疲乏,沒事,謝謝你能來。然後從韓綺梅的手裡拿過雨傘,撐開,說,你讓我多淋了半個小時的雨,好不容易等到雨傘來了,你又把它收起來,存心讓我生病?
韓綺梅醒悟正在愛情的處境,努力看清田君未的面部輪廓,然後低了聲問,這麼大的雨,就不會躲一躲?
田君未說,原來江岸有兩座房子,沒想不見了,想是這裡江流厲害,把人嚇跑了,房子也拆遷了別處,這裡變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電閃雷鳴的,站樹下又擔心沒了小命,往哪躲?
韓綺梅堅持,再怎麼著,也不能淋成這樣,大堤的後面不就有房子嗎?
田君未聲音慼慼地,“擔心錯過了你。”
韓綺梅道:“這樣的大風大雨……這天,這地,這樣子的江水,沒什麼能成為阻礙……你為你的情節,找了個很好的背景。”
田君未向著狂怒的江水大喊:“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然後回頭定定地看著韓綺梅,一股熱力無法言喻地迫近,溫暖莫名又激動到瘋癲,韓綺梅覺有難逃的形式即將豐富她的生命,他是她生命內部的知情者,在無限時間和無數人流中他們達成了共鳴,這一瞬間她意識到她可以是盛開的藍蓮,不是荒草。這不是幻想。
溫潤的唇從韓綺梅的額頭滑過,細緻地,纏綿地,溫暖地,吻過她的睫毛,她的鼻尖,她的耳垂,最後落在她的唇邊。淚水和著雨水下嚥。是溫暖,也是寒冷。是超越,也是沉淪。似乎一生的慾望就在這一刻飽和,又在這一刻釋放。血液在溫暖的虛空洄旋,靈魂在愛情的天堂翩躚。疲倦與暈眩。淋漓盡致地感受衝破一切阻滯的快樂。似乎是在一座巔峰,在最後的高度。過去了就是懸崖。釋放了就是空洞。兩個生命糾纏一起,冗長,又不厭其煩。留戀巔峰上一刻相擁的幸福,要在盛筵必散之前充分體驗,然後才可無奈放棄。紅色雨傘落下,隨疾速的風飄進江水,又被浪頭送回沙灘,然後在他們身邊不動,似被根植,如一蒼茫中怒放的梅花,色澤絢麗,汁液穠稠。它在他們腳邊,安置得那麼好。
所有的景物有了煙火色。蒼山遠。浪連天。一把風雨,一泓浮天無岸的波光瀲灩,一海暗水深處的煙花燦爛,一場吞天忘地的侵入骨髓的醉。
彼此放開,眼神有模糊的沉迷,卻不能掩蓋未知前程的苦悶。
……
風雨一絲一絲地吸納他們的體溫,兩人瑟瑟發抖。
田君未建議找個地方坐坐,韓綺梅說再坐就要感冒了,田君未說那就到我家去換衣服,韓綺梅說你回家,我到胡靜家去,田君未說我們一起去。
接下來,兩人無話,躲在雨傘下只管趕路。田君未一手撐傘,一手搭在韓綺梅的肩上。雨傘太小,田君未大半邊身子淋著。韓綺梅想伸手攬住田君未,靠近一點,田君未可少淋點雨,又覺這情景來得太不真實,手伸了幾次又縮回,一隻手反而不知放哪恰當,到後來連走路都有點拘謹。田君未則時不時地握握她的肩,叮囑她靠攏點靠攏點。
你的凳子,我給你送寢室了。長久的沉寂後,韓綺梅忽然說。
田君未大笑:“綺梅,這點子事你昨天就跟我講了。這樣惦記著我的凳子,有沒有惦記過我?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在那趟車上?”
韓綺梅:“巧遇而已,有什麼好問?你不也什麼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