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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搖搖頭,深深的望著我說:
“那是真的。思筠,你母親不應該嫁給我,那是一樁錯誤的婚姻,她一點也不愛我。她原有個青梅竹馬的情人,但她的父親卻做主讓她嫁了我,我們婚後沒有一絲一毫的樂趣,只是雙方痛苦。你母親是個好人,是個有教養的女人,教養和道義觀使她不能做出對不起我的事,而她又無法抗拒那個男人……思筠,你慢慢會了解的,她把自己禁制得太嚴了,她思念那個人,又覺得對不起我,長期的痛苦造成了精神的分裂。至於萱姨,那是你母親精神失常之後,我才接近的。”
我震動,我嘆息。我相信這是真的,媽媽,可憐的媽媽!她,和她的黑繭!咬不破的黑繭!但,我為什麼該在她的黑繭的陰影下失去健群?健群!那桀驁不馴的男孩子!那個被我所愛著的男孩子!
四
時間慢慢的拖過去,我結婚三個月了。而健群卻像地底的伏流般突然的冒了出來。一切的平靜,冬眠著的歲月又猛的覺醒了。蜷縮在那沙發中,我一動也不想動,健群關上大門的那聲門響依然震盪著我,他在我唇上留下的吻痕似乎餘韻猶存。我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刺眼,春天,這正是春天,不是嗎?一切生物欣欣向榮的季節,但,我心如此之沉墜!重新闔上眼睛,我感受著眼淚滑下面頰的癢酥酥的感覺。“原諒我吧,我已經哭過了!”這是葛萊齊拉中的句子,那麼,原諒我吧!健群。小下女來請我去吃午飯,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嗎?也好,午飯完了是晚飯,晚飯完了就又過去了一天。勉強嚥下了幾粒堅硬的飯粒。我又回到客廳裡,繼續蜷伏在沙發中。望著窗外的日影西移,望著室內由明亮而轉為暗淡,望著迷迷濛濛的暮色由窗隙中湧入。我睜著眼睛,凝著神,但沒有思想,也無意識,似乎已睡著了。
“為什麼不開燈?”突來的聲浪使我一驚,接著,電燈大放光明。我眨眨眼,一葦正脫掉皮鞋,換上拖鞋,在我對面的沙發中懶散的坐下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竟沒有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我坐正身子,凝視著他,他燃起一支菸,慢吞吞的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美國的地理雜誌,我本能的痙攣了一下,又是地理雜誌,除了書籍之外,他還會有別的興趣嗎?
“喂!”我說。“嗯?”他皺皺眉,不情願的把眼光從書上調到我的臉上。
急切中,我必須找出一句話來,無論如何,我已經被冰凍的空氣“冷”夠了。“今天,健群來了。”我說。
“哦,是嗎?”他不經心的問,眼睛又回到書本上去了。
我有點難堪,卻有更多的憤懣。一段沉默之後,我說:“你知道,我曾經和健群戀愛過。”
大概我的聲音太低了,他根本沒有聽到,我提高聲音,重說了一遍,他才猛悟似的說:
“唔,你說什麼?”“我說,健群曾經是我的愛人。”
“哦,”他望望我,點點頭:“是嗎?”然後,他又全神貫注在書本上了。我弓起膝,雙手抱著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室內真靜,靜得讓人睏倦。半晌,我抬起頭來,他的近視眼鏡架在鼻樑上,書湊著臉,看得那樣出神。我突然惡意的,衝口而出的說了一句:“我現在還愛他。”“唔,唔,什麼?”他推推眼鏡,忍耐的看著我。
“我說,我現在還愛他。”我抬高聲調。
“愛誰?”他傻傻的問。
“健群。”“哦,”他眨眨眼睛,笑笑。哄孩子似的說:“好了,別開玩笑了,讓我看點書。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眼看著他的頭又埋進了書本里,我廢然的靠在沙發上,仰著頭,呆呆的凝視著天花板,天花板上,一條壁虎正沿著牆角而行,搖擺著尾巴,找尋食物。
吃過晚飯,一葦又回到客廳,專心一致的看起書來。我坐在他的對面,用小銼刀修著指甲,一小時,又一小時……時間那樣沉滯的拖過去。終於,我不耐的跳了起來:
“我要出去一下。”“嗯。”他頭也不抬的哼了一聲。
我走進臥室,換了一身最刺目的衣服,黑底紅花的旗袍,金色的滾邊,既豔又俗!再誇張的用唇膏把嘴唇加大,畫上濃濃的兩道黑眉毛,對著鏡子,鏡裡的人使我自己噁心。不管!再把長髮盤在頭頂,梳成一個髻,找了一串項煉,繞著髮髻盤上兩圈。不敢再看鏡子,抓了一件紅毛衣,我“衝”進客廳裡,在一葦面前一站。
“我出去了。”大概因為我擋住了他的光線,他抬頭看看我,我等著看他大吃一驚,但他只不經意的掃我一眼,又低下了頭,簡簡單單的說:“好。”我握著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