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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我變得十分焦灼和不安,他卻毫無蹤影。一個工人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對我不住打量著,更增加了我的不安。那工人終於站定在我面前,問:“你是不是沈珮容小姐?”
我大吃一驚。“是的,你是誰?”“這裡有一封給你的信。”
他遞了一個信封給我,我接過來,迅速的抽出信箋,於是,我看到幾行簡單的字。
“珮容:
請原諒我等不及再見你一面了,我走了!
人生,有許多事不能由我們自己安排,能夠遇到你,是我這生最大的幸福,可見命運對我依然是寬大的。你給過我許多快樂和安慰,不是你自己所能預料的,小珮容,謝謝你,我能再叫你一聲寶寶嗎?若干年前,我曾叫我那襁褓中的小女兒作‘寶寶’。
你有個幸福的家,但願你能珍惜你的幸福,愛你的媽媽和爸爸!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祝福你
陌生人“
我看完信箋,那個工人模樣的人依然站在那兒沒有走,我急急的問:“你認得這個寫信的人嗎?”
“是的,”那人說:“不但認得,而且我們同住在一起,他是個好人!”“他現在到哪裡去了?”我迫不及待的問。
“他去了!”他肅穆的站著,用手指指天。
“你是說——”我兩眼發黑,不得不抓住椅背。
“他死了!”那工人簡潔的重複了一遍。“他早就有肝癌,一年前,醫生就宣佈他頂多活六個月,但他奇蹟似的還超出了六個月。星期一晚上去的,臨死前,他叫我把這封信在今天到這兒來交給你!”星期一!正是他教我唱歌的第三天!我呆呆的坐著,這打擊來得太快,使我幾乎沒有招架之力,好半天,那工人猶豫的說:“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走了!”
“他——”我急忙說:“葬了嗎?”
“是的,依他的意思,我們幾個夥伴出錢把他火葬了,把他的骨灰丟進了海里,他真是個好人,對朋友真夠慷慨,臨死的時候,他還含笑說他無牽無掛了,他說,他最關心的兩個人,都生活得很好。他,唉!真是個好人!”
我靠在椅子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人和我點點頭,就自顧自走了。我茫然的抓著椅子和信箋,心中空空洞洞的,好像靈魂和思想都已經脫出了我的軀體,我不能想,也不能做什麼,這兩天來的遭遇使我失魂。過了許久許久,我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望著那棵印度松香,自言自語的說:
“這種植物叫作印度松香,在三、四月間會開一種白色的小花,香味濃烈,好遠就能聞到。”
這是第一次約會時,“陌生人”,不,我的父親說過的話,我依稀記得他怎樣站在那椰子樹下,調整琴絃,教我拉那首莎拉沙特的吉普賽流浪者之歌。
我不穩定的邁著步子,走出了植物園。完全不明白自己怎樣會走到了家門口,我機械化的按了鈴,有人給我開門,我像個夢遊病患者一樣晃進了家門。一隻有力的手攫住了我的手腕,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問:
“珮容,你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茫然的瞪著他——那個年輕而漂亮的男人。不能明白他在說什麼,也不明白他是誰。然後,我又晃進了媽媽的房間,接觸到媽媽那對大而黑的眼睛,聽到她驚恐的叫聲:
“珮容!你怎麼了?”我站住,彷彿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
“媽媽,他已經走了,我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然後,我就像個石膏像般仆倒了下去。
我病了兩個月,病中,似乎曾經囈語著叫爸爸,每當此時,爸爸的臉一定會出現在我的床前,用他大而清涼的手放在我灼熱的額上,安慰的說:
“珮容,爸爸在這裡!”
“爸爸,我要爸爸!”我叫著,心中想的是另一個爸爸。
當我神智恢復時,已經是冬天了。我的身體逐漸復元,媽媽爸爸小心呵護著我,爸爸每天給我買各種水果點心,媽媽呢,在這兒,我看出一個女人的忍耐力,她曾經倒下去過,但她迅速的站起來了。現在,她全心都在我的身上,她謹慎的避免在我面前提到那個“陌生人”。每當我們單獨相處時,她握住我的手,我們靜靜的不發一語,心中都在想著那同一個人。唐國本,他成了我病床前的常客,他帶來各種書籍和說不完的笑話,還帶來屬於青年的一份活力,他小心的想把那份活力灌輸到我身上來,鼓舞起我以前那種興致和歡笑。他每次來了,總高聲的叫著:
“糖果盆又來了!歡不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