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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特別重。但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倒是偶爾拿皮帶抽過我弟,抽得他嗷嗷叫。如果我是家長,打孩子絕對是一種罪惡,可是,凡是我認得的人,人人小時候都被家長揍過,我只好說,這是一種文化。
“腫了嗎?沒覺得痛啊。哦,哦,是這樣的。路上有個小子想搶我的錢包,我打了他一拳,他打我一卷。然後我騎車跑了。”我趕緊拿風帽遮臉。
“青天白日的,演什麼武打片嘛。”他哼了一聲,拉開門,讓我上車。
“腳踏車怎麼辦?這是我弟的。”雖然自行李看上去和賓士太不合拍,但我也不能就這麼扔了吧。
“我來拿。”
他將滿是泥濘的腳踏車放到汽車的後備箱裡。
“給你姨媽打個電話吧,”他鑽進後座,遞給我手機,“夜半出逃,擔心你的人一定很多。”
我看了看錶,七點剛過。猶豫了一下,我撥通了姨媽家的電話。
我姨媽大我母親四歲,她不喜歡小地方,便透過別人介紹,嫁給了我姨父,昆明市機床廠的工人,勞動模範。我姨媽年青的時候,工廠的勞動模範都是搶手的男人。嫁給他們除了努力,還需要一些運氣。現在,國企不景氣,勞動模範也被迫下崗。我姨父先養過一陣子狐狸,指望能賣幾個錢,沒成功。又擺地攤賣皮帶和地下雜誌,也沒成功。於是乾脆提前退休,給一家商場當了保安。他盡職盡責,邊幹邊學,節假日跟著一位大哥跑服裝,到廣州進貨,打了一陣下手之後,終於就在那家商場租了一個鋪面賣衣服。沒有發,但維持一家大小的吃穿沒問題。何況我的兩個表姐都大了。大表姐敏敏嫁到上海,一年也就回來一兩次。小表姐珠珠高中畢業讀了夜大,現在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作銷售小姐。以前我在箇舊的時候,每年姨媽都會回來拜年,看望我們一家,還有舅舅、外公、外婆。每年寒暑假我和弟弟也常常去姨媽家過週末。爸爸說,姨媽家裡挺困難的,房子小,所以不讓我們多打擾。每次去,送上諸多禮物,最多隻呆一天就走。
電話響了一聲,就聽見我姨媽的聲音。
“喂,哪位?”
“姨媽,我是小秋。”
“哎!你這妮子!大年三十跟你爸鬧什麼鬧,你爸都來好幾個電話了。”姨媽在那頭披頭蓋臉地訓我,我在這頭都能感到她亂飛的唾沫。
“我剛到昆明。敏敏姐回來了?”背景音,一片喧鬧。
“這不,一家人都來了,還帶著豆豆呢。珠珠和她的男朋友也在這裡。你快過來吧,年飯還沒開始吃呢。”
姨媽家就是一室一廳,要擠三家人,怎麼睡。我說:“姨媽,還記得明明嗎?蘇明明?”
“怎麼不記得,你的死黨嘛。”
蘇明明是我的高中同學,死黨之一。她爸媽離婚後,媽媽嫁給了昆明市的一個商人。明明也就搬到了昆明。她們家房子大,她繼父跑生意總不在家,我以前每次去姨媽家,都會順便在她家住幾天。
“我這幾天住她家裡,明天上午來給您拜年。”我平平靜靜地撒了一個謊。姨媽不知道明明家的電話,“爸要問起我就說我一切都好,初六回北京。”
“去什麼明明家,就在姨媽家住。你跟珠珠擠一擠就可以了。”
“已經和明明說好了。我明天過來給您拜年。姨媽,我掛了啊!”
我姨媽屬於這種人,當事時很糊塗,你只要多給她五秒鐘去想,她就會變得格外聰明。我知道我再說一句話,姨媽就會問明明家的電話號碼,那時,我就穿邦了。
然後,我撥電話找明明。聽見老友的聲音,明明一陣尖叫。我面授機宜,三言兩語,求她cover。一切交待完畢,我收線,轉過頭去看瀝川。
“也許你該在你姨媽家吃年飯。”他說,神情有些落漠。“如果你爸打電話過來,至少可以和他緩和一下。”
“瀝川,”我輕輕撫摸他的臉,“這是大年三十。我爸爸不要我,我姨媽不需要我,而你,孤身到異鄉,為了我,從廈門飛北京,從北京飛昆明,我最應該陪的那個人,是你。今晚,就算我爸找到這裡,把我大卸八塊,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你的,明白?”
他悠悠地笑了,攲身過來,吻我的臉和額頭。
“唔,你喝酒了?”我嗅到一絲酒氣,還有,他一向冰涼的手,是燙的。
“一點點,啤酒。”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
“你在發燒?多少度?”
“可能有一點,沒量過。”他拿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