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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遊蕩者手持棍棒的打手,還有吐著血紅舌頭的狼狗。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上當了。然而,已經不能走脫了。
磚窯的打手將他所有的東西都收繳了,然後分給他一輛小推車,他要將磚胚裝進小推車裡,一車一車地推進空蕩蕩的像倉庫一樣巨大的磚窯裡。等到磚燒好了,溫度還沒有降下來,他又要將這些滾燙的磚裝進小推車裡,拉出來,碼在外面的空地上。這一推車磚塊,足有五六百斤重。
他每天天沒亮就要幹活,星星滿天的時候才能停歇,他的雙手被燒紅的磚塊燙傷了,一碰就會火燒火燎地疼痛,可是他不能停下來,他腳步稍微慢點,就會遭到打手棍棒和皮鞭的追打。他說每個人在那裡,每天都會遭到好幾次毒打。被打傷了,被打流血了,還要繼續幹活。
他們睡的是通鋪,十幾個人擁擠在一間廢棄的舊房子裡,夜晚冷風從牆縫門縫灌進來,房間裡就像冰窖一樣,他們只能依靠擠在一起取暖。他們的伙食非常差,那些難以下嚥的東西,連豬狗都不會吃。
來到這裡後,他天天想著逃跑出去,他天天都在尋找著機會。
他來到這裡一個月後,聽說有人成功地跑出去了,這更堅定了他離開的信心。有一天夜半,他裝著上廁所,翻牆跑出了磚廠,跑出了幾十米後,被一頭惡犬發現了,那頭守候在磚窯門口的惡犬狂吠著追上來,他沒命地奔跑,還沒有跑出多遠,就被幾頭惡犬撲倒。
打手們聞聲趕到了,將嚇癱了的他拖回了磚窯,然後,所有的“奴隸”被喊醒,打手們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他拳打腳踢放狗咬,最後,一名打手拿來一把大剪刀,將他右腳的大拇指生生剪斷。為了避免他流血過多而死亡,打手抓起一把塵土,塗抹在他的斷趾上。
他在對我訴說自己這些經歷的時候,由於激動和氣憤,一直口吃,每一句話都要結結巴巴地重複好幾次,他的面孔扭曲著,嘴唇哆嗦著,目眥欲裂,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很高,顯得異常恐怖。此後,我採訪過無數人,卻再也沒有見過一張像他這樣極度悲憤的臉。
腳趾被剪斷的第二天早晨,他一個人躺在破房裡,打手走進來了,一句話不說,掄起木棍就打。木棍打在他因為消瘦而凸出的骨頭上,痛徹骨髓。他只得爬起來,腳步蹣跚地推起小推車。
多年後,當黑磚窯被披露後,有的媒體把這些人叫做“現代包身工”,然而,他們的悲慘遭遇,他們遭受的毒打虐待,遠遠超過夏衍先生所寫的《包身工》。
又過了兩個月,磚窯老闆要嫁女兒,那天很多打手跑去喝喜酒,喝醉了一大批。當天晚上,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是一個逃跑的絕佳機會,就集體逃跑。沒有喝醉的打手和狗在後面追,他們在前面跑,跑得慢的被抓回去了,而他跑到懸崖,抱著頭滾了下去,幸好沒有被摔死,終於逃了出來,撿回了一條命。
此後,他一路乞討,回到家中,妻子看到他,幾乎不敢相認,他發誓再也不會出去打工了。可是,那些年種地收入低,還要繳納各種稅收,無法生活,就又跑了出來。
此後,他只要一提起磚窯,只要一聽到別人說磚窯,他就渾身發抖,恐懼萬分。
這篇稿件登載在10年前的當地報紙上,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善良的人們都認為這只是一個個案,誰也沒有想到,黑磚窯在山西某些地方,居然成為了產業。直到幾年後,黑磚窯事件被曝光,震驚全國。
黑磚窯事件曝光後,我又採訪了一名被公安機關從黑磚窯中解救出來的人。
這是一名20多歲的男子,可是看起來他好像40多歲了,蒼老衰弱,極度消瘦,表情木訥,反應遲鈍,他的頭上有多處傷疤,傷疤處不長頭髮,他的兩顆門牙都掉了,臉上也帶著傷痕,他說,那是在黑磚窯被人打的。
他的哥哥說,他的弟弟六年前是在上學的路上失蹤的,全家人一直在尋找,一直找不到。兒子丟失後,母親哭瞎了雙眼。全家人都認為弟弟死亡了,誰也沒有想到,六年後,一輛警車開進了村子裡,丟失多年的弟弟被公安送回來了。
我採訪的那天,還遇到了鄰村的一對母女,他們拿著一張照片,讓這個剛剛回家的人辨認,是否見過照片中的這個人。女孩子說,兩年前,他的弟弟也是在上學的路上失蹤了,他們懷疑也是被壞蛋騙到了黑磚窯裡。
黑磚窯的黑暗生活無疑給他們帶來一生中最恐懼最痛苦的記憶,這種恐懼和痛苦將會伴隨他們終生。這些年過去了,我不知道他們生活可好,也不知道那個上學路上丟失的男孩子,是否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