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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溫的衣服,已是深夜了,可是雨還沒有歇,仍在猛烈地敲打著屋瓦。屋瓦有些穿了細洞的,一滴一滴掉下串串雨水來。嗒嗒的聲音像是和尚的木魚,把這棟冷靜的屋子和這孤單的女人發落得愈加冷寂和孤獨。
一會,門口的狗吠起來,跳來跳去。
劉德鳳聽了一陣。狗這時著慌地從龍門裡鑽進屋內奔向主人的背後對著門吠個不停。劉德鳳輕輕對狗腦上敲了一手指,狗頃刻不叫了,呻吟了一聲表示服從,嗐嗐地甩出舌頭眉飛色舞,它意料著主人將迎接一位新鮮的來客,於是高興不已。因為它很少看見過主人的來客,幾乎沒有。
劉德鳳不假思索地開啟了大門,房裡的燈光映出來,她呆了一下,門口站著的是郭大平。他背上揹著一大包雨布遮著的東西,手裡提著一隻麻袋,渾身淋得出水,腳下流淌了大片水珠,溼了門檻邊那塊乾地。
“進來,還不進來?”
劉德鳳拉長嗓子對他喊。
郭大平把那包揹著的東西和手上的麻袋丟進屋裡,示意地看了劉德鳳一眼,轉身就要走。可劉德鳳撿起大包和麻袋一齊甩了出來,虎起眼睛瞪著他。
那大包原是一床郭大平用著的棉被,冬天過了夏天用不著。過兩日又要匆匆地走,棚裡很多笨古笨實的東西帶不去。北京佬說,帶不走的東西統統折價買給附近的老俵,不能白白的讓他們光撿了去,要不就點一把火燒了。郭大平這晚睡下後,才想起給劉德鳳送這些東西來。心想夜裡沒人見著更方便。於是就躡手躡腳地擼出他自己蓋過的那床被子,夾了兩條絲毯,捆個結實,另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裝入一隻麻袋裡。他生怕北京佬隔壁聽見動響,幸虧沒有發現。
一路上郭大平是頂著風雨來的。
這時候,他在劉德鳳門口放了兩包東西,打算再回去拿一些東西。那隻新式鍋子他決意要帶過來給劉德鳳,因為那鍋子很實用,煮飯做菜很順手利落,不像爹爹坑的人們用的那種土裡土氣的笨鍋子。還有那皮箱,存放衣服 最合適,不透風,爬不進蟲子。那皮箱也一定得給劉德鳳帶過來。可是他轉身這當兒,劉德鳳對他卻發起了脾性來,放進屋裡的東西又被她甩出了門口。
“撿進去吧,我倒回來。”他說。
“還去幹什麼?”
“還有東西沒拿過來。”
“我不要。”
“我們帶不去的東西。”
“帶不去拉倒,搬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別浪費了。”
“你老爸不會罵?”劉德鳳野貓子似地瞪了他一眼。
“不……”郭大平吞吞吐吐地沒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雨幕裡,腳步聲被雨聲掩沒了。
劉德鳳在那站著木木的愣了一會,忙去廚房燒了一鍋水,準備讓郭大平倒回來洗個澡,熱熱身子。她還東找西翻地搜出了一抓粉幹,伴著兩隻雞蛋煮好,放了大勺大勺的油,香噴噴的。這時刻她又被郭大平激發起了一股亢奮之情,微微的甜笑起來,順手摟起身邊的狗抱在懷裡摩沙著,閉起眼睛就覺得這狗是她可愛的兒子。她是感到那樣的幸福,那樣的快樂。啊,真的,真的,兒子啊,兒子啊,我的兒子啊……媽媽給你唱支歌聽聽吧,你笑吧,笑吧,再笑一聲,笑響亮一點。一隻老狗,騎牛過河,淹死牛公,救得牛婆,牛婆告狀,告訴和尚,和尚唸經,告訴觀音,觀音打鼓,告訴老虎,老虎磨牙,告訴蛤蟆,蛤蟆伸足,告訴喜鵲,喜鵲上樹,告訴鷓鴣,鷓鴣鷓鴣,咕嚕咕嚕。兒子啊,好聽吆?媽媽累了,累了,起來吧起來吧,你爸爸回來了沒有?你爸爸是男子漢,他不惡,他善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漢。去吧,爸爸回來了,叫爸爸,叫爸爸。
劉德鳳在哭。
郭大平走來了,他穿著一身整潔的新郎服,他背後領著一批接嫁妝的人馬,有推雞公車的,有挑筐的,雞公車和籮筐上都貼著紅紙,上面一個“囍”字寫得又粗又大。北京佬點燃一串鞭爆後,劉德鳳頭頂鮮紅的圍帕,遮著上半身,在一個有家室的女人的扶持下,躲在她撐著的紅傘裡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這棟冷靜靜的屋子,跟著郭大平走出了村道,走出了爹爹坑彎彎曲曲的山徑。她哭著,甜蜜地哭著,哭得眼眶腫腫的。她的步伐是那樣沉,鎖了一把重重的鐵鏈……她的爹爹坑啊,那樣叫她依戀,那樣叫她落魄,什麼時候再回來看看這片土啊。
“大嫂。”
誰叫我大嫂?誰喲?
劉德鳳睜開淚水嘩嘩的眼睛,只見郭大平揹著一隻大大的皮箱和那隻新式鍋子。他的新郎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