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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梁秋切一聲:“今天還有錢伯伯和孫阿姨家的人要來,為這我媽特意請了個廚子來做菜,你回晚了吃不著我可不管咯!”說著便上樓睡他的回籠覺去了。
許暮融嘴上說是出去轉轉,其實徑直走出了這片別墅區,找到最近的車站看牌,牌上有直達他們學校的車。他形單影隻地在車站裡等待著,一邊看到馬路上的積雪都開始融化了,往來的汽車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乘客而已,像是幾節運動著的空箱子,然而這些空箱子將會帶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許暮融內心已經無暇追問自己的反常行為意味著什麼。他只知道整整一個寒假數十天的夜晚他徹夜睡不好覺,他開始像電視劇裡陷入情網的男人那樣動輒就要吹個風淋個雨,還會躺在床上凝望天花板發呆一整天。因為他很想見到江曦嬰。
是的,他承認了,於是這感覺排山倒海主宰了他。
或許這一切只是因為晦澀而艱難的愛戀總令人無法不衝動的。
因此,他決定先原諒自己。
大過年,江爸的診所依然天天營業,可是天天也沒有病人來,只有附近的老伯常常泡上幾杯茶葉端到診所裡和江爸下象棋,江家似乎壓根兒就沒有出去走動走動親戚。許暮融站在馬路對面看了許久,只看到江爸出來倒掉不新鮮的茶水,並沒有江曦嬰的身影,他躊躇著該不該過去,可江爸已經看到他了,還在那邊招手,“許暮融?你怎麼在這兒?”許暮融只得拉好衣領走過馬路,“呃……我路過,正巧看到江師傅出來,還想著過來給您拜個年。”
江爸樂呵呵,“進來坐一下吧,外面冷,免得著涼。”
許暮融依言進去坐下,看到一堆下棋的老伯都抬頭看過來了,於是靦腆道:“伯伯新年好。”
江爸給他倒上一杯熱茶,笑咪咪問:“腳怎樣了?全好了嗎?”
許暮融說,“早就好了,一直想來謝謝江師傅。”江爸心裡高興,叫他多坐一下,又說江曦嬰也快回來了。許暮融順勢問:“小老師幹嗎去了?”江爸說:“她去超市買東西。”許暮融原本還想說這時期候超市裡人多得恐怖,小老師搞不好擠不出來。卻見門口停了一臺計程車,曹操到了。只聽到江曦嬰在外面喊:“爸,快出來,幫忙搬東西。”
江曦嬰哪曉得出來的是許暮融,等她從車上卸下一箱牛奶還有一堆日用品時,回頭一看,簡直嚇了一跳,“你怎麼又來了?腳好了?”
許暮融聽她還關心自己,心裡別提多高興,於是兩三步過去幫她搬東西,一邊說:“買這麼多牛奶幹嘛?”
江曦嬰跟在後面,“限時特價,我就買咯。”許暮融嘀咕她:“勢利鬼。”
江爸只從女兒買的東西里翻出了一盒好茶葉,之後就叫她把東西搬到家裡去,免得堆在診所佔位置。江曦嬰便對許暮融說:“那你就吃點兒虧,再多走幾步路吧。”
許暮融哪有不樂意的,可嘴巴上還要駁她:“行,一步十元,貨到付現。”
江曦嬰嗤笑一聲,在前面帶路,兩人走到樓道上,只上一樓轉彎兒第一門就是江曦嬰的家。這樓道的燈還是小燈泡,整個的牆壁塗漆已經七零八落了,牆面也很髒,有許多刮痕和腳印,最後還有“2樓”兩個字,也像是小孩用粉筆寫上的。許暮融說:“你家真破。”
江曦嬰把門開啟,“再破也是我家,不進來拉倒,免得我還要招待你。”
許暮融聞言,飛快閃進去,放下了牛奶箱才說:“一步十元。你少說要給我一千元。”
江曦嬰倒杯開水給他,轉身到自己房裡拿東西,只笑著說:“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一步十塊?門兒都沒有!”
許暮融跟著走進她房間,房間裡的窗子一直開著,空氣冷冽,環視四周,只有床和帶書櫃的桌子,沒有鏡子,沒有貼任何一張明星海報,她的床很小,也沒有用床罩,床單和被子都是淡黃色碎花紋的,枕頭是淺綠色荷花邊,床上沒有放娃娃,床頭放著一本小冊子。
許暮融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床邊,拿起小冊子來翻,江曦嬰大叫:“你快起來,髒死的就直接坐我床上。快起來,去外面客廳坐。”
許暮融耍賴,往被子上邊兒一靠,繼續翻著手裡的小冊子。江曦嬰拉不動,只好笑他:“你看不看得懂啊。”許暮融不吭聲,這本小冊子是Leonard Cohen的《Beautiful Losers》,裡面收錄了Cohen所有作品,當然許暮融是不會知道Leonard Cohen是誰的。就他看來,不過是一個眼神凝聚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