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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喜悅,吳姨已經來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說:“我終於見到你了……”吳姨冷漠地說:“回去吧,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吧……”男人打斷吳姨的聲音說:“我決定了要陪你一塊受難。”吳姨的嘴唇顫慄著,不再說話,她開啟了門,讓男人進屋,門砰然一聲關上了。
男人所說的那個受難的詞彙,我記得很清楚,我回到了家,問母親什麼叫受難。母親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誰教會你這個詞彙的?”我沒回答,然而,這個詞彙始終在我眼前晃動不息,晚上吳姨來了,她說她跟我睡幾天,她來了客人,房間讓客人住了。然而,我沒有想到這樣一住就是一個半月,那個男人究竟有什麼權利佔據著吳姨的房間,母親說那個男人是吳姨年輕時的戀人,錯過了與吳姨結婚,現在,吳姨又離婚了,所以又來續緣了。
“續緣”這個詞彙與受難這個詞彙一樣陌生而新鮮,母親說他們要結婚了,因為相隔原址太遠,無法回老家去領結婚證,所以,他們想讓母親做證婚人。他們不想聲張,因為任何聲張都代表著言辭,由此會帶來一系列的麻煩。所以,他們不想解釋,只想同我們全家人一起吃一頓便飯就秘密地結婚。由此,我們全家便來到了吳姨的宿舍,那只是一間單人房間,證婚人母親在我們圍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夕莊嚴地宣佈了吳姨和那個男人成婚時,我們嗅到了一鍋雞湯的味道。
從此以後,吳姨和那個男人住在了一起,在那間房間裡,他們沒有改變房間的任何色澤,在鎮鄉公所的人們看來,這個男人就是吳姨的丈夫,所以沒發生什麼異議,在母親證婚者的聲音宣佈之後,一個男人就這樣住進了吳姨的房間裡,男人轉眼在鎮上租了一家鋪面,修理各種樂器、電器。那時候,這是小鎮第一家維修鋪子。多少年以後,我才知道,直到吳姨和他丈夫離開小鎮之前,吳姨才告訴母親,她的男人在來小鎮之前,放棄了城裡的工作,他是一家音樂學院的教師。這也許就是“續緣”的故事,同時也是他陪同吳姨“受難”的故事。他們離開時,我已經感覺到了他們相依為命的手牽手拉著幾隻箱子,即將回省城去的現實,而此刻,我好像聽見了吳姨在唱歌劇,因為她將回歌劇院去。無數年以後,我在歌劇院聽到了吳姨的歌聲。
1982年 求婚者的降臨
1982年頻繁的求婚者出現在窗外,我住的窗外就是一條街,因而我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張張面孔,他們手裡夾著香菸,那些源自八十年代的劣質香菸給他們的焦灼帶來了煙霧,而透過這層煙霧我恰好可以看見他們的臉。第一個敢於敲開我門的求婚者是一個貨車司機,他黝黑的面孔閃爍著羞澀,開始時他並不求婚,他只是到房間裡坐一坐,留下幾隻香菸蒂,當他把香菸蒂摘滅在菸灰缸裡時,那時候,我已經悄然地為他準備了菸灰缸了。
我盯著他的臉問自己:他就是那個我想嫁的男人嗎?為了研究這個問題,我坐上了他的大貨車,從縣城出發到省城,他陪我在省城出入商店,當他問我喜歡什麼顏色的床單被面時,我才知道,他帶我到省城來是來購置結婚床上用品的。我和他坐在省城西站的一家小米線店裡吃米線,我盯著他黝黑的臉,他言語很少,但每說一句話都很有份量。比如當他說:“我們的婚期可以定在春天時”。我被罩住了。我和他幾乎沒有談過戀愛,他就想娶我了嗎?回到縣城之後,我決定中斷跟他的來往,當他把他母親留給他的一隻玉鐲作為訂婚禮物送我時,我堅決而低聲地說:“我不可能嫁給你。”他愣了一下,收回了玉鐲,很理智地自言自語說:“我原以為你已經準備嫁給我了。”他走了,對待生活,對待她的婚姻,他缺乏浪漫,充滿現實精神,不久之後,他就結婚了。
第二個求婚者是鄧麗君的迷戀者,他經常拎著一臺錄音機穿過我窗前的街道,當初,他認識我已經很久了。直到他拎著錄音機出現在我的門口時,我才回過神來看著她,當時我正站在走廊把我從洗衣盆中拎出來的水淋淋的衣服準備擰乾,然後用衣架撐起,晾曬在鐵絲上,他站在一側,微笑著看著我說:“你真漂亮。”而他的錄音機正在播放著鄧麗君的歌曲……那個時期,這種夢想有些奢侈,即使是這個鄧麗君歌迷手中的這臺錄音機也是單位的,他在單位負責工會工作,所以有權利支配一臺錄音機。從這一刻開始,他似乎抓住了我的弱點,總是在黃昏或一個週末的午後拎著錄音機到我房間裡來,有了鄧麗君的歌曲瀰漫,房間裡似乎就充滿了一種氣氛:它紛亂而迷惑,它跳動著微光之中的火苗,它灼熱而飄渺。
而當他終於在一個黃昏試著抓住我的手時,我突然喘著氣說:“我並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