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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的人,攝下婚紗照片上的人,一個男人,就這樣禿著頂,堅持不懈地用照相館的手藝活維繫著他的世俗生活。同時也給縣城的人們帶來了另一種世俗生活。
1987年 陪我到墓地的男人
墓地像是從撕破的烏雲中逐漸隆起的丘陵中升起的--絕望。離絕望越來越近時,也就是離墓地越來越近的時候。當我們奔赴墓地時,也就是前去埋葬父親的時候。此刻,他找來了掘墓人,他尋找到了石匠,他年輕的影子在事先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然後便站在墓地上迎接我們。他是我在縣城的摯友,他從未向我表達出愛慕,因為他會預知未來,在我們坐在黃昏的椅子上聊天時,他就開始預知了我的未來。他說,你是一定要離開的,沒有留下來的任何一種可能性。儘管如此,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叩開我的門,作為摯友陪我度過黃昏,很多像他年齡的男人都已經戀愛或結婚,然而,他彷彿並不著急,以致以別人以為我是他的未婚妻。
面對這種議論他坦然地平靜地笑了笑,沒有一種可能讓他去解釋其中的差錯或誤解,他始終陪我寫作、讀書和聽音樂。偶爾到某座小鎮上走一走。當我父親快要離世時,我經常往返於醫院,於是,他也就經常往返於醫院,凡是佈滿我行蹤的地方,就會出現他的一道影子。那時候,他的職業是一個警察,而他的業餘愛好是繪畫、拉小提琴,講故事,練書法。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他可以陪同我度過永勝小縣城無以計數的許多黃昏。並使這些黃昏顯示出小提琴弓弦般的旋律,繪畫的意象,而當他講故事時,我會把脖頸伸得很長,我的脖頸竭盡全力地想抻到他講述的故事的一幕一幕細節深處,我不知道聽他講過多少故事……這樣一個摯友陪我到醫院時,而我的父親已經陷入了絕症之中。
在微暗的光線之下,他早出手來幫助我替父親翻動著身體,我好像增加了一種力量,可以對抗那些陰鬱的飄帶,而那些飄帶卻試圖將我勒死,他的存在將那根陰鬱從黑暗地帶上飄來的飄帶阻隔在外,當我仰起頭來,讓他預測一下我父親會不會死時。他沉思了片刻告訴我說:“你父親這一次一定要死,他是必定要離開你的。”對此,我很生氣,埋怨他沒有吉言。他安慰我說:“我們有一天也會死,只是遲早而已。死亡就像出生一樣是一種命運。”這些話是他和我站在父親的病房外一片蔥綠的草地上說出來的。
他說得不錯,父親是肯定要死的。果然,我們已經置身在草地上,摯友站在我一側,在之前,我彷彿已經預先準備好了用我的生命來承受這隻令人絕望的坑。然而,我的身體依然像一片葉子,瑟瑟地顫抖著,他輕聲說:“你父親很快就會變成塵埃,溶為土地。到丘陵的深處去。”他一邊說著一邊掘著土往土坑裡送去,陪我站在父親的墓地上的男人,自始至終地陪同我,直到墓地合攏為一個圓圈,直到圓圈在夕陽西下時變得一片模糊。
沒過多久,我即將離開縣城了。正像他所言說的那樣一種前景,我是絕對要離開縣城的,沒有不走的可能性。這也是我的掙扎,像一隻籠中小鳥兒不斷地跳起來奔出竹籠的命運。當我已經在整理行裝時,他又來到了我旁邊,我生活中任何一樁事都會被他看見,並因此被他所觸控,所預測過了嗎?他似乎又看到了我的另一種未來,他說:“你將拎著這隻手中的箱子,獨自經歷孤單,你以後,承載的不是熱鬧而是孤單。”
這些話出自一個在我的生命中存在過又消失的男人嘴裡,今天想起來彷彿是一個巫師的聲音,而在那些片斷似的日子裡,無論是圍坐在一團黃昏的殘陽之中,還是站在墓地上掘開潮溼的泥土,他都從未期待過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現實的承諾。而且他從未在我和他之間預測過未來--這未來對我們來說只是回憶而已。就像我此刻生活在與他截然不同的地帶上,就像他因燃燒而變成了碳,而我因燃燒變成了灰,這是兩種不同的命運,而我依然記得他拎著箱子送我走的那一次。他說:“你該走了,你早就應該走了。”他彷彿從未想把我留住。因為沒有任何留下我的可能性,在他的預測中,我就是那隻孤單的鶴,不斷地飛起又落下。他就從預言中看見了孤單的我,而他呢,我離開之後的第二年就結婚了,幾乎跟那個女人沒有談任何戀愛就進入了婚姻,他依然做警察,拉小提琴,講故事,練書法。偶爾在我父親的墓地上會出現他的影子。這一切都是透過別人告訴我的。
1992年 金沙江邊的男人
在拐彎的金沙江邊,1992年我準備迷失自己,我想迷失自己已經很久了。1992年,我30歲,穿越了許多地圖冊上的互相雷同的城市鄉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