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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書嚇得要死,要是媽媽知道了,會怎麼樣?要是別人知道了,又會怎麼樣?她嚇得出口哀求說:“不要,求你不要。”何衛國低低地爆喝一聲:“滾!”拎了她的手臂往外拖,推出大黑門,“滾,不許你再出現在這裡。”
潘書抱了書奔回家裡。關上門,發了一下午的抖,然後她聽見隔壁上中班的人回來了,她想這個樣子不能讓媽媽看到,脫下染上血的裙子,那血是從何衛國的肩膀上流到裙子上的,她脫下來,另換了一條,重新梳過了頭,洗臉,又把裙子洗了,掛在小小的只能站一個人的陽臺上,把書放在方桌上,再寫一張紙條,說同學誰誰來取,就給她,她去華姨家了。她拿了一隻小包,放了兩件換洗衣服,從視窗上看看何衛國家的兩扇門都關著,拿了包趕緊跑了。
她在華姨家一直住到開學,開學後就是住讀,更加不用回去,放假也只回華姨家。她媽媽只當是女兒大了,需要自己的一間房間,她沒有這個能力,妹夫家有,就讓她去吧。潘書不敢回家,是她記得何衛國說不許她出現,她真的就不敢回去。她一想起那個人,就怕得要死,然後她就命令自己把這件事忘了,忘得一乾二淨才好。高中三年,她膽小怕事,不敢和男生說話,成績只是中下。這個學校優秀的人太多,像她這樣的一般初中的優等生到了這裡,都不算出眾。她也覺得正好,她不要別人的注目,別人把她忽視掉最好。
她以中等成績考上了上海本地的大學,學的是商貿英語,姨父這個時候開始下海經商,一直說畢業後就去他的公司。學校裡開始有男生注意她,給她留位子,借她的筆記抄,把自己的Walkman給她聽,半夜到她的宿舍樓下唱歌給她聽,引得整個宿舍的女生都轟笑。那個叫張欞的男生,用他的笑容和熱情以及溫柔和耐性融化了潘書,兩人在二年級時就成了令人矚目的一對。張欞說一畢業就結婚,潘書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對這個主意十分贊同。她已經忘了為什麼要住在姨夫家,有個自己的家卻是她一直的夢想。
她是真的把那一個下午的事忘了,徹徹底底忘了,甚至不記得有何衛國這個人。媽媽在她大四時患宮頸癌去世了,她辦完喪事,就把房子關上了。悲傷中經過那扇黑漆門,也沒想起有一個人曾經對她做過什麼,那個人又去了哪裡,她從此再沒有回去過。畢業後她就去了姨夫的公司,把關係和戶口都遷去了,又做了鐳射校正視力的手術,摘下了戴了十年的眼鏡。半年後張欞聯絡好了出國留學,叫她也著手辦理,她一邊辦著,一邊在姨夫的公司混。然後有一天,張欞打越洋電話說,他對不起她,他和一個女同學有了親密關係,他沒臉再見她。
潘書放下電話,整個人就呆了。下午要見一個客戶,那人磨磨嘰嘰,就是不肯爽快地簽字。潘書腦子裡還想著張欞,忽然一笑,說:“簽了沒?簽好了我們去吃飯。”她想起和張欞一起去辦簽證,她也這麼跟張欞說。張欞說簽了,然後兩人去吃了一頓日本菜,被芥末辣得眼淚花花的,張欞看她哭了,出盡百寶才哄得她開心。
對面那個男人看見她嫵媚多情的笑容,一時意亂情迷,隨手簽下字,問:“吃什麼飯?”潘書說:“吃日本菜。”吃得兩個人眼淚齊流。賬單上來,那人臉色變了變,潘書用半個月的薪水付了賬,打車的錢都沒了,坐公交車回姨夫家,一路上把臉埋在手裡,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對面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小聲問:“阿姨為什麼哭?”他的媽媽噓一聲,輕聲說:“阿姨生病了,打了針身上痛,哭一下就好了。”悄悄遞一疊紙巾在她手裡。
那天以後,潘書成了千嬌百媚的萬人迷。
第十五章 襻與紐
十八歲的何衛國拿著香菸靠在門口的陰影裡,無聊得渾身皮肉發癢。十八歲了,高中畢業了,幹什麼好呢?上大學他根本沒想過,難道去前面的海港賓館當門童?聽說收入不錯,一個月好拿兩千。但整天就幫別人開門,這種事有什麼做頭?說出來不笑死人?他何衛國,拳頭打遍幾條街附近沒人敢擋,去給人開門?
但十八歲了,不好再厚著臉皮吃家裡了。他翻一翻枕頭底下藏著的一本花花公子,看得他渾身漲痛,捲起來塞回去,點一支菸,站在門口發呆。午後陽光曬得他發昏,這個時候他看見“襻襻頭”從黑乎乎的門洞裡出來,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太陽曬在那裙子上,小姑娘就像渾身發著光,刺得他眼睛痛。
“襻襻頭”小名叫“潘潘”,“襻襻頭”這個綽號是他取的,“潘潘”和“襻襻”這兩個音在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