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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南先下了車,從車頭繞過來,為我開啟了車門。
我躬身鑽出車子,一眼看見一臺嶄新的“北京吉普”停在前面,我的心彷彿被冰水激了,被滾油煎了,又好似被蠍子蟄了、被利劍穿了……我不堪這種無以名狀的痛苦,身子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若不是韓江南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我,這下子我可就跌慘了。
“皪,你,你這又是怎麼著?”
“……”我張張口,卻沒有出聲,復又鑽進車裡。
“你……為嘛又……”韓江南愣怔著。
“走!走啊!”我喊。
“這到底是為嘛事兒?”韓江南由愣怔為驚異。
“不為嘛事兒。”我儘量放低放平了聲調,“我想回家。就是想回家。”
“可是,皪,你,我們……”
“韓江南,”我沉下了臉,“你走不走?你若不走,我坐公共汽車去!”
“莫名其妙!”韓江南不情願地上了車,打火,掛檔……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我自己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其實我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車(他的車是半新半舊的),而且,即使是他的車又怎麼樣呢?可我卻……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十九 心隨境遷 舊日恩愛何足憑(一)
1990年8月2日 星期二 天氣大雨
我兩天沒有起床了。一會兒覺得渾身好似被抽去了骨頭般的軟,心彷彿被挖走了樣的空,宛如是被攔腰切斷的半截蚯蚓躺在泥土中;一會兒恍若腦漿和機體都被冷凍過了,整個人就如同一個木僵患者,或者一具死屍挺在冰櫃中;一會兒又好像身體被火焚燒了,化成了煙塵、飛灰,浮在半空中忽忽悠悠地飄動著遊蕩著……
天棚上的吸頂燈亮了,母親端著一碗牛奶來到我的床邊,輕輕推推我,說:“皪皪,吃點兒東西吧!你兩天水米不沾,再不吃,就要,就要……”母親擦擦眼睛。
媽媽,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我……
“皪皪,前天那個女人和你嘀咕些什麼?啊?你說出來,啊,跟媽也不能說嗎?”
啊?前天那個女人?啊,對了,是那個女人把我弄成這個樣子的!可是,媽媽,我不能跟你說,我沒法兒跟你說。
“皪皪,不管什麼事兒,挺一挺,咬牙挺一挺就過去了!天塌不下來!天就是塌下來了,還有媽和你一起頂著呢!是不是呀?”
我可親可愛的媽媽,你幫不了我呀。
“唉!我前世做了什麼孽呀?今生罰我自身還不夠,還要帶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孩子呀,你苦啊,你這輩子……老天,發發慈悲,給孩子條生路……天啊,我把我的陽壽全部捐出來贖罪,只要孩子平平安安……”
“媽——媽媽——”我終於哭了出來。
“我可憐的兒啊!媽媽知道你又受了委屈。人生在世就是要受屈受罪的。這是老天爺定的,沒辦法!你天天守著小孩子轉,沒見他們屁股上都有一塊塊的青斑嗎?那是他不願意託生人世呀,硬被打來的。即使達官顯貴也有苦處。沒見那些國家領導人嗎?在電視上。他們臉上的皺褶比咱普通老百姓還長得快呢!這麼樣想想,心就好過了。再說,不受苦中苦,哪得甜中甜呢?我們皪皪自小剛強,不會輕易就趴下了。”
“媽,你吃飯了嗎?”望著母親又見瘦削、又添皺紋的臉,我的心顫了,我的臉熱了——我感覺自己太自私了。
“兒啊,你不吃飯,媽能吃得下嗎?”
“媽,其實我沒什麼。可能是累過了頭,就是乏,想休息。”我顫抖著接過母親手中的奶,慢慢地喝了一口,“媽,你去吃飯吧。”
母親試探著問:“皪呀,前天來的那個女人是誰呀?我沒見過。”
我的心倏地一忽悠,就感到胸悶氣促。
“他做什麼來了?”
“她叫徐春花,我的同事。”對著母親關切的目光,我不能再不予理睬。不過,前半句話是真,後半句話卻是假。
“哦,原來是同事啊!我當是……沒事了,沒事了。”母親自語著出去了。
母親的身影消失了,徐春花的身影跟著出現在我的眼前…… 。。
十九 心隨境遷 舊日恩愛何足憑(二)
徐春花是韓江南的妻子,市中級法院的法官。從韓江南口中我知道她是個很能幹也還比較隨和的女人。上週六晚飯後,她突然來到我家。
一見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