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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空言語不能。
“師叔,他是新來的楊小空。”樂正七噙著笑道。
魏老孩子似的轉嗔為喜,“小空啊,小空,我記得我記得!阿勝的侄兒吧?”
楊小空苦苦一笑,知道自己和這老人家沒法溝通,索性不搭言了。
魏老邊說邊走,不經意地抬手扶上圍牆,樂正七急道:“師叔,小心別劃到手。”
“我還能叫瓷片劃傷手?大笑話!”魏老忽而正兒八經起來,痛心疾首狀:“南河這敗家子,居然用瓷片來搭圍牆,”他摸著圍牆上的瓷片,唸唸有詞:“這每一片我都過手的!康熙粉彩,影青娃娃碗,萬曆青花,汝窯瓷,建窯……嗯,嗯,這片建窯瓷是仿的。”只摸過,便能說出那瓷片的年份和窯口。
楊小空愕然,瞪圓眼睛望向樂正七。
樂正七淡然道:“是不是很神奇?不止是瓷器,還有陶器青銅、漆器玉器,木雕石刻,除了字畫,師叔只要摸一摸就能斷定年份。”
楊小空咋舌:“厲害啊!”
“那是,”樂正七眨巴大眼睛,口氣頗遺憾:“師叔這手藝眼看就要失傳了,我和南河都學過,學不來,只勤奮沒有用的,憑的是天分。”
楊小空默然無語地看著魏老熱情地和圍牆上的瓷片聯絡感情,看了一會兒,遺憾的摸摸自己面前的雍正青花碗底,“沒想到這些大部分都是老的啊,蓋圍牆豈不是很浪費?”
“這些算什麼,只是一小部分沒啥意思的民窯瓷片,”樂正七朝工瓷坊一揚下巴,“後面第二間倉庫裡,足有幾噸的瓷片,有些是南河買的,有些是他下古窯裡挖的。”不屑地嗤一聲,“和我爸一樣,瘋子。”
魏南河這個溫文爾雅的瘋子,從工瓷仿拎出一個元青花纏枝牡丹罐,遠遠地朝樂正七喊:“小七!”
樂正七對楊小空說:“你陪陪師叔,我那有事。”不等楊小空答應就轉身走了。
魏南河把罐子放在木樓的廳堂桌面上,回身欣賞樂正七臉上的表情,“小可愛,驗驗貨。”
樂正七將罐子的底板翻過來看了看,十分不服氣地抱到門外對著陽光檢視一遍釉面和胎體,還是不甘願,拎回來對著燈光再看,一直看到無話可說。
魏南河將叼在嘴巴上的煙拿下來,淺淺地撥出一口煙,抬手攬住樂正七,在他唇上啄一口,然後鼻尖點著他的鼻尖,眼裡是滿滿的笑意,“好了寶貝,我給你用報紙包一下,你可以拿去應付杜佑山那王八羔子了。”
杜佑山何許人?此人是個富甲一方的土流氓,黑道白道通吃,面上開了好幾家一條鏈的高階級別畫廊,拍賣行,古董行,底下搞的是走私古董文物,近幾年賺大發了,更加財大氣粗不可一世起來,堪屬文化人中的極品敗類。魏南河很是唾棄姓杜的,杜佑山想必也很厭惡姓魏的——當然,雙方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鳥,不過表面上雙方異常和睦友好,見了面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麼虛偽。
大漆實驗體
樂正七當天下午帶著仿品出了門,杜佑山知道樂正七是魏南河的人,但這孩子是屈指可數的掏墓奇才,手裡的東西就算真假參半,也是值得做買賣的,況且從樂正七手裡拿走的貨從來沒有讓他賠本過。
魏南河避嫌沒有露臉,打發阿勝送樂正七下山。
杜佑山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包間裡迎接到樂正七,開口便道:“小七啊!”他立起來風度翩翩地拉開自己身邊的座位,口氣裡帶著點嬌慣的意味責怪道:“你這壞孩子,又讓叔叔等!”
杜佑山和魏南河同年,卻偏要在樂正七面前自稱叔叔,豈不是和魏老一個輩分了?豈不是魏南河的叔叔了?他嘴上佔點便宜心裡可是暗爽得不行,可惜樂正七一向不通人情世故,聞言笑了一笑,毫不客氣地坐在貴客的位置上,隨之便將手中拎著的罐子“叩”地一聲擺上桌面。
“哎呦餵我的祖宗,輕點!”杜佑山扶穩罐子,悉悉索索地剝開報紙,露出罐子的真實面目。
同桌的另外幾個人——兩個日本人,一個翻譯,四個鑑定專家紛紛將目光投向罐子,杜佑山先掂了掂。這玩意兒很開門,釉面上密佈細細的小開片,釉面和露胎的交接處有一線火石紅。
魏南河,行內人稱鬼手,那些個伎倆杜佑山最清楚不過:接個真底子上去,介面天衣無縫,哪怕碳十四鑑定結論都是不擇不扣的老貨。他特地摸了摸罐子下端,又用強光手電裡裡外外照著觀察一遍,看不出一絲紕漏,這才交給鑑定專家,心裡冷笑:嗤,鳥人鳥手,得意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