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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石賢擺脫了孤獨,苦悶,壓抑的情緒,在開展所謂的勤工儉學後,他很樂意去城裡幫人推板車,上一個土坡可以得到五分或一角錢,不過,他只按最低標準向學校上繳收入,他認為體力消耗太大,不去小攤上吃碗米粉是不行的,這比那些空洞的表揚要實在得多了。
彭石賢與猴頭經常在當鍋爐工的“猴姐夫”(猴頭的姐夫)那裡相聚,但再也沒有誰提起什麼人民自由黨的事,有時星期天玩撲克能玩上一整天,猴頭玩撲克很認真,很要強,彭石賢又不肯相讓,兩人時常爭得面紅耳赤,猴頭的姐夫常說:“你們真是一對鬥牯,和又和不攏,趕又趕不散,這輸贏能要了誰的命麼!”於是,他把牌一收,不讓玩了,倒是這法子生效,兩人馬上放棄己見,要求重新開局,有時,他們也扯些閒話,但生活已經政治化,閒話往往不閒,比如,有個星期六晚上,他們又在一塊玩撲克,已經過了就寢時間,猴頭的姐夫定要再玩一圈,彭石賢卻有些擔心:“讓姓郭的逮住可麻煩了。”猴姐夫卻說:“不要緊,我保你們沒事——他忙不過來,也不敢在我這裡找麻煩!”
這話猴頭的姐夫上次也說過,彭石賢以為他是吹牛,但牌已經玩上了癮,也難捨難丟,總有些僥倖心理:未必今晚就正巧遇上姓郭的查到這裡來?於是,他們又玩了下去,而且不只玩了一圈,而是玩到了第三圈上了。這時,窗外有人用手電在窗紙上劃了一圈,接著就聽到腳步聲,郭洪斌去寢室查鋪時經過這裡,還重重地咳了兩聲,彭石賢有點緊張,可是,郭洪斌來去都沒有敲這裡的門,這讓彭石賢有點奇怪,因為猴姐夫並沒有要遮掩躲避的意思,照樣把撲克甩得啪啪響,而且,郭洪斌肯定知道彭石賢沒有按時就寢,第二天卻沒有批評他。
猴頭的姐夫哪來這本領?彭石賢十分不解,他直接提出這問題:“郭洪斌怎麼會怕你?”
猴頭的姐夫只淡淡地說:“我並沒有讓他來怕我,是他自己心裡要鬧鬼。”
郭洪斌心裡究竟鬧什麼鬼?猴頭姐夫不肯說,他抓住彭石賢的肩頭,把他扭轉身去:“讀你的書去吧,管什麼閒事!”
彭石賢與李超蘭的關係又變得融洽了,有個星期天,學校組織學生去縣城看電影,散場時,李超蘭在劇院門口等著他,說:“國芬姐從家裡來,說你媽媽給你帶來了些東西,讓你去取。”這是真的,彭石賢轉身向縣委大院那邊走去,在離劇院兩百米處有家照相館,走到這裡,李超蘭甩脫其他同學趕來說:“石賢,別耽誤久了,我在這裡等著你。”當彭石賢去縣委大院取了東西離開時,國芬姐攔著他:“怎麼?今天是星期天,吃了飯再走──是誰又在外面等著你?”彭石賢結結巴巴地推卻:“不,不是,我得,得趕作業去。”彭石賢來到照相館門前,李超蘭在櫃窗前等著。彭石賢額角上沁著汗,滿臉紅暈,見李超蘭側著身,帶著笑,斜睨著眼,在上下打量著他,便說:“我坐也沒落,便跑出來了,國芬姐還猜著是你在外面等,她取笑了我呢。”李超蘭說:“是嗎?你再不來我便走了──我們進去照張相吧──我還沒見你有過剛才這高興的樣子!”這一說,讓彭石賢一下子又顯出為難的神情來了,“我不喜歡照相,我不照,你去照吧,我等你好了。”李超蘭見彭石賢連連搖頭,知道勉強不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沒人要跟你一塊照,可畢業像你也能夠不照麼?我照相倒不用你等。”彭石賢確實不喜歡照相,讓他與人站在一塊擺姿式,裝笑臉,聽憑攝影師指點擺佈一番,那更是難堪的事。他知道李超蘭對他不高興了,可又只能愧對她的好心好意,便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上星期,學校就通知畢業班學生,每人得準備好四張免冠正面半身照片。這是貼在畢業證、準考試與有關檔案資料上的,按郭洪斌的說法,這些東西一經壓上鋼印,便與人終身相隨,那嚴重性讓人覺得很有些要緝拿歸案,驗明正身的味道,彭石賢很反感。這時,李超蘭照完相出來,見彭石賢呆坐在那裡,說:“這畢業相你可不能不照啊!”彭石賢站起來:“還是算了吧。”李超蘭完全知道彭石賢性格的執拗古怪,中學六年,他是班上二三個不會跳集體舞的人之一。她這個歷屆文娛委員多次想把彭石賢推上舞臺,卻始終沒有成功:“你這人真是,難道你可以不交畢業照片?去照吧,我不會看你照相,我在外面等著你!”
盛情難卻,彭石賢只得進門去照相。但隨後,李超蘭卻從後面跟了進去。
照完相,在回校的路上,李超蘭忍不住發笑,她見到了彭石賢照相時那一本正經,極不自然的神態。她不知會留下個怎樣的影像來:“你的相片沖洗出來,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