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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下的戰鬥持續整整五日, 戰場上遍佈人和馬的屍體。
戰況最激烈時,漢軍同匈奴混戰在一起,衝鋒、廝殺, 血紅著雙眼,拼著最後的力氣, 與對手同歸於盡。
待到鳴金收兵, 雙方士兵的屍體堆疊在一處,幾乎無法分開。
匈奴騎兵屢次發起衝鋒的方向, 數百漢軍持盾而立,盾前是倒伏的戰馬和敵人,盾後是已經停止呼吸, 卻始終屹立不搖計程車兵。
入夜後, 漢軍和匈奴分別打起火把, 儘可能快地收斂同袍的屍身。每當這個時候, 雙方弓箭手都會停止進攻,選擇暫時放下刀鋒,留給戰士應有的尊嚴。
從戰鬥開始,軍臣單于一直未曾離開過戰場。在號角聲中, 他彷彿恢復年輕時的勇猛,帶領士兵一次又一次衝鋒,一次又一次殺向漢軍。
火光映亮軍臣的面容,眼角額前爬上皺紋, 身軀依舊雄壯, 握刀的手依舊孔武有力。
他對眾人承諾, 只要還剩一口氣,就會帶領他們衝出重圍,回到草原。儘管這個承諾近乎飄渺,虛幻得毫不真實,本部騎兵和別部隨扈仍選擇相信他,願意隨他拼死一戰。
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不能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剩下的就只有絕望。
南下之前,他們想的是糧食、牛羊、錢絹和奴隸。當下,他們唯一能想的就是活下去,衝出漢軍的包圍,活著回到草原。
沒有柴堆,匈奴人索性拆掉帳篷作為引火物,將屍體集中起來焚燒。
橘紅的火光不斷騰起,在夜色中搖曳款擺。遇到北來的冷風,糾纏撕扯中,蔓延開點點刺目的火星。
漢軍大營前,趙嘉和歸來的魏悅並肩而立。
望著照亮夜空的火光,兩人皆默然無語。
漢軍的屍身同樣被小心收斂,在營前集中焚化。
大戰之後,他們無法送戰死的將士完整歸鄉,只能從屍身取下一縷發或是一條衣帶,和記錄身份的木牌放在一處,仔細放進盛裝骨盔的陶甕,等戰爭結束,由術士主持祭禮,再由文吏核對籍貫,送回家鄉。
匈奴大營的火光徹夜未熄,漢軍營前的火焰也燃至天明。
旭日東昇,吹過朔方的風變得更冷,天空卻異常晴朗,碧藍透徹,對比被血浸透的戰場,莫名透出一種蒼涼。
戰鼓敲響,漢軍和匈奴出營列陣。
在陰山南麓的戰場上,已經倒下超過七萬士兵,戰馬更是難以計數。
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呼嘯的北風也無法吹散。被鮮血和屍體吸引來的狼群似在畏懼著什麼,始終徘徊在戰場外圍,不敢靠近半步。
每到黑暗-降臨,總會點點幽光徘徊閃爍。臨到天明又會不知所蹤,唯有刺耳的狼嚎聲連綿起伏,許久不去。
戰鼓聲告一段落,軍臣單于舉起長刀,王庭禁衛如潮水分開,車駕緩慢前行。
見到這一幕,漢軍將領同時舉起右臂,親兵飛馳傳令,環形軍陣分成六個方陣,陣間是可容兩馬並行的通道。
將官之中,曹時爵位最高。以官職和戰功言,李息和李廣居先。鑑於此,曹時主動退後半個馬身,同趙嘉、魏悅、李當戶和韓嫣並行。
軍臣單于的車駕停在陣前,即使身後的戰士不足一萬,仍是狼顧虎視,赫斯之威。
在他身後跟著另一輛木車,車上人做匈奴打扮,卻是實打實的漢人相貌。皮帽下,鬚髮俱已花白,面上爬滿皺紋,正是隨軍出征的中行說無疑。
李廣和李息並排前行,同軍臣單于相距五十步,李廣拉住韁繩,李息繼續前行十步方才停住,一雙長眸凝視對面,剛毅的面容盡顯威嚴。
“漢將,我有一言,帶給你們的皇帝。”軍臣單于開口,聲音略顯沙啞,卻清楚傳入李息等人的耳中。
“大單于請講。”
“七十年前,漢朝的皇帝被困在白登山,用盡手段才得以活命。如今我被困在此地,是我之過,非勇士之罪!”
軍臣單于攥緊長刀,聲音鏗鏘有力。
“讓你們的皇帝牢牢記住,縱然我死在這裡,總有一天,草原勇士的馬蹄會再次踏過陰山,奪回屬於我們的草場!”
“大單于!”匈奴萬長高舉骨朵,大聲呼喝。
匈奴本部和別部勇士被激發出鬥志和勇氣,有死無生的困境,最後一戰的絕望,逼得他們陷入瘋狂。
李息沒有開口勸降,僅是點點頭,調頭返回軍陣。
趙嘉動作微頓,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