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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上的溫暖,任憑小舟雖浪而動,飄飄蕩蕩。也不知過了多久,身下的小舟彷彿停了下來。
我睜開眼坐起身,才發現小舟已經漂到了西岸靠湖邊的蕪葦之畔。蕪葦高過人頂,密生如牆,小舟這才停頓了下來。
我知道繞過蕪葦,岸邊有一石亭。正想與吳延一道登岸,耳邊傳來一陣隨風吟嘯之聲,就像方才吳延所發一般。
我側耳細聽,已是辨了出來。
身邊的吳延也睜開了眼,我們相視一笑。
長沙王和他的王妃,比我們早一步已經登上了此岸。
我不欲擾了他二人難得的寧靜,伸指輕輕戳了下吳延的胸膛,示意他悄悄把小舟划走。吳延會意,正要取槳,手停在了半空。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夜風中,蘆葦蕩的上空,飄來了萍夫人的吟詠。
我驚呆了。
我知道萍夫人年輕時,就是浮樑有名的才女。但我做夢也沒想到,這流傳千古的一聲上邪,竟然是她在這樣的溶溶月色之下,與她的愛人長沙王共處良辰之時而發的心語!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是何等鏗鏘的愛的誓言,又是何等的婉轉纏綿。
我一動不動,如痴如醉,靈魂彷彿已經隨了這誓言遊蕩在這無垠的夜空之下。
“辛追,你怎麼了……”
吳延發覺了我的異常,有些驚慌,伸手攬住了我。
我吸了口氣,朝他搖了搖頭。
“萍,我吳芮半生奔波沉浮,而今已然白髮生鬢。回頭才知,山河壯志不過是一場空夢。想這半生,叫我愧疚的只有
二人。一是我們的女兒悠。我至今記得,悠的名字還是辛追所起,吳悠無憂,一生無憂,平安喜樂。我這個做父親的,卻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斷送了她的一生……”
義父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來。
“再便是你了,我的夫人。你跟我的這幾十年裡,從未有過真正歡顏時刻,甚至到了此刻,還要累你……”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夫君,我這一生能與你相伴,為你生兒育女,已是我最大的幸事。生當共進,死亦同行,我無憾了。”
我聽見她這樣說道,隱隱帶了哽咽之聲。
義父大笑,豪情萬丈,“我吳芮有妻如此,又有何憾!而今唯一心願,便是死後精魂能回瑤裡仰望天台,祝禱我的父輩祖先,我已盡力,如今終於可以與他們一道,朝迎旭日東昇,暮送夕陽西下……”
我再難自抑,淚流滿面。看向吳延,他正臉嚮明月,凝如石像。
“延,我們走吧。”
我悄悄擦去眼淚,低聲說道。
回來的路上,我舍了自己的馬,倚在吳延懷中,與他共騎。
我半閉著眼,魂魄仿仍停留在那片夜湖之上,便如墮在夢中一般。他抱我下馬,又抱我入室,輕輕將我放置於榻上後,大約以為我困頓了,轉身要去。
我知道他要去處置白日裡未完的堆積如山的公牘——從第一個長安來使那日之後,他就再不復從前的悠閒,暗中加緊軍備、操練兵馬,這些都佔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甚至,已經不大和我親熱了。
“延……”
我低低叫了聲他,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他回頭,望著我。
“延,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了。你是不是還記恨著上次的吵架,所以不要我了?”
他黝黑的臉龐上,立刻浮上一絲忸怩的神情,如果是白天,說不定我還能看到一絲紅暈。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急忙解釋。
“就是的!你是個小氣的男人!”
我有些霸道地打斷他的話,坐起了身,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拔掉了固發的簪,長髮散落而下。
我已不再年輕。但對面燭火銅鏡中的那個女子,依舊青絲如綢,肌膚如玉。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喉結微微動了下。
“辛追……”
他開口了,聲音有些乾澀。
“延,從今往後,叫我阿離吧。你可能不記得,但我小時候,你也這樣叫過我的。”
我微笑看著他,柔聲說道。
他的眼睛驀然一亮,臉上瞬間綻了一層狂喜的光芒。
“阿離!阿離!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