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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混沌中,平安持續冷靜。她對半夜起夜的英子說,別再跟別人提她丟包的事兒。 。 想看書來
(一)不在瑪吉阿米;就在岡拉梅朵(6)
又是貢嘎。
行李正常提取。買補給。交車款。打發完車老闆旦巴,拖著沉重的行囊扔去房間。整整一天平安的半個身子都在抽疼當中。
就勢坐在平措五樓廊臺的木桌前等待跟出納交帳,平安聽見風裡有聲音在問,你還好嗎,是否別來無恙。
這話本是她早在幾個月前想好用來問候拉薩的。
角色卻從這一刻互換。平安想,到底自己是拉薩,還是拉薩成了自己。
那個下午。天不是最藍的,不是最清澈的。雲也不多,也不白。
藏,當自己是從來不曾貼近過她的孩子呢。身邊的波斯菊在拼命的點頭。
平安的左眼從那一刻突然高反,有東西滑落。辮子上脫落的髮絲,也跟著滑過。
迷幻顯然成為必須。
直到有個男人坐到她對面,她才恍過神,明白旅途要重新開始了。
平安說,那一刻她不知這是又一輪迴的開始。別人說,猜到了開頭,沒猜中結局。而她連開頭都估錯。
後來在拉薩回重慶的三萬英尺上,她想起“有些地方不是說回去就能輕易回去的”。原來,這話對於拉薩更加適用。
無論去往周圍哪裡,都會回到這城。曾以為這便是這些年的最後一站,以為可以終結。然而,那永遠是開始,永遠只能不停的往前走。
晚飯在阿羅倉吃的。那些一年前就已經熟悉的酒肉,平安覺得疏離。
之後的時間,她跟他們流連在大昭寺的廣場上。一年前也曾經這樣流連。
每天,都是寺裡最大的銅雕柱上鈴鐺在風裡晃動不止。聲色清涼。
每天,都是朝拜者們不停的用開水瓶裝酥油倒進門口的大酥油燈塔內。這座燈塔永遠不會熄滅。
每天,都是長者攜幼小在最簡陋的福水桶前接受祈福。然後看幼小者額前的滴落,成為長輩們心裡的慰籍。
每天,都是無數孩子陪在寺門前磕拜的母親身邊。溜達。或轉身。甚至參與其中。
每天,都是廣場上一圈圈長頭不已的老老少少。他們的前額與鼻尖不斷加深著一大一小兩塊灰記。
每天,都是八廓街頭化緣的喇嘛。面前堆放著允許施主自找散紙的身外物。
大昭寺,始建於七世紀中葉……這些東西不可以不知,也可以無需知道。
反正永遠是雄偉建築的兇悍。
反正永遠是善男信女的轉來轉去。
反正眼睛裡,鏡頭裡,永遠都是這些把信仰當成習慣之後的態度與行為。
平安讀過不少關於藏的文字,她只進過西藏一次,卻不敢隨從或氾濫大美、神奇那類的詞彙。
因為她覺得那根本是一股力量。強悍,甚至暴力的。讓身心長久處於被撕扯的狀態中。
那個字眼會讓她偶爾在上著上著班的時候忍不住淚流滿面,連被同事看到都來不及謊稱自己是對著電腦螢幕太久造成的。
年幼時,馬原的《岡底斯的誘惑》裡有過那麼一個情節:所有朝拜者都順時針的轉,而主人公在逆時針的走……
這注定了,衝撞不斷。
暮色裡,平安選擇在逆時針出口的位置,擦身撞著那些信徒和圍觀者,看他們在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徘徊,蹉跎,還有永無止境的乞求。
每個人的頭頂,墨雲翻滾,雷雨逼近。
寺廟門口最大的經幡柱下,平安終於見到一個老嫗,沒有轉經筒,沒有長頭,沒有任何朝拜性質的站立,下蹲。
老嫗走後,平安翻看了曾經漂浮在她蹲下時肩膀位置的那片黃色經幡紙,只認出最大的三個字,金剛經。因為那是繁體漢字,其他的全是藏文,不認識。
平安突然有了在那張紙上打記號的想法。她還想席地而坐。有對那些轉來轉去身影視而不見的想法,甚至有空曠到只餘一人的奢侈。眼球再如何翻滾也流不出來的狂妄。平安怪責自己,誰讓你離她那麼近呢。
還有,她根本沒料到若干天后自己會回到這裡根本找不到曾經的痕跡,根本沒料到在那個深夜把自己坐成老嫗的樣子。
大雨傾盆而下,澆散了所有轉經者,圍觀者……
平安裹緊抓絨背心,躲在攤販窄小的遮陽布條下,雨幕中找不到任何藉口,只剩安靜,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