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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因嗤笑道:“你這奴才越發大膽了,倒在別處認了二主。”帝王目光清冽,卻有幾分威懾。
楊恩祿慌忙跪下請罪,拂塵一掃,面帶愁苦:“老奴哪敢呢!只是皇后殿下今個兒已是第三次送來了,又是眾目睽睽下……老奴若是再推拒,被有心人瞧在眼裡,只怕又鬧出些么蛾子……”眼下若是傳出帝后失和,只怕於大局有防啊。
皇帝豈會不知他的所思所想,索性擺擺手,示意他起身:“罷了罷了,日後蘭氏送來的東西不用推拒,只管丟給值夜的宦侍使便是。”
“喏。”楊恩祿且退且思量,這是該有多厭惡這婦人啊!今上為皇子時還偶爾於人前做做夫妻情深,如今卻越發沒了耐性。
皇帝擱下硃批,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換了個坐姿合上眼簾,思緒卻漸漸遊離天外……
顧氏阿嬈還如初見般美好。三月裡,小小的姑娘獨自一人站在桃花樹下,純真無邪地衝他搭話:“小哥哥,你想放風箏嗎?”
“走開!”倘若重新來過,自己還會粗暴地推開她嗎?後來,她阿母攜她入宮拜訪皇后,他重新帶上了溫潤儒雅的面具。太子爺言笑晏晏:“阿嬈快來,這是你三表哥!”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人後:“三,三表哥,你,你賠我的風箏……”那時候,便有什麼東西侵入了自以為堅固的堡壘。
待他九死一生從軍營歷練歸來,她成了東宮太子妃,端莊持重地衝他點頭示意:“三小叔。”一瞬間,好像什麼珍貴的東西從身體中抽離。
他暗暗想,倘使手握權柄,便不會這般被動。
額頭大粒汗珠滾落,胸口處撕裂般的絞痛,皇帝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噗——喉頭瀰漫腥甜,卻是一大口鮮血,胸口的疼痛依舊。他支撐著起帕子,不住地咳嗽,但見血痕點點。
立刻有宮人聽到不尋常的響動,慌忙而入:“皇上……”
楊恩祿急得直瞪眼睛,趕忙吩咐道:“愣這幹嘛,趕緊宣太醫啊!”
“滾回來!”皇帝強硬地撐起身子,目力冰冷。“此事不準洩露出去!”
“去把阿徹帶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道。
四、皇長子徹
皇長子徹為德妃所生,前些天剛過兩歲生辰。作為目前宮中唯一的皇子,他所受到的重視可不只一星半點兒。
“阿爺,波波(抱抱)……”白白胖胖的小糰子只會說些簡單的詞彙,晃著藕節似的胳膊從乳母懷裡掙脫出來。皇帝皺著眉頭,拿起帕子替他擦擦嘴角的口水:“不嫌髒!”
小阿徹尚不會分辨人類繁複的面部表情,只嗅著那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檀香味攀進他臂彎裡。皇帝摸著他稀疏的胎髮,精緻的眉眼像極了某個人。
“陛下,皇后殿下求見。”楊恩祿踱步進來,躊躇著回稟。
皇帝煩躁地揮揮手: “不見!就說海西之圍未解,朕很忙!”
“殿下說,是關於……廢宮……”
“宣她進來!”皇帝放下懷中的阿徹,吩咐宮人帶皇子去偏殿玩耍。
“臣妾參見陛下。”皇后跪伏在地,恭敬謙和,所言卻字字誅心:“據廢宮女使芸祥回報,顧娘子於酉時自戕身故。經臣妾核查屬實,特來回稟陛下……”
“你說什麼?給朕再說一遍!”皇帝目眥欲裂,猛然拔出身側佩劍。寒光冷冽,直指這婦人如花兒般的面龐。
蘭氏毫無懼色,腰板挺的筆直:“顧娘子位份已失,但尊榮仍在。故臣妾提議,喪儀仍用太子妃之禮,與穆陵太子合葬一處,圓他夫妻二人相守之義!”
“這是皇后的想法?”皇帝忍著胸口鈍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頹然地坐在龍椅上。
“顧娘子去時身著太子妃冠服,其意昭然!”
果然,她臨了念著的人仍是他謝煜謹! 那女子心中沒有他的方寸之地,自己卻任由整顆心被嫉妒與瘋狂侵蝕。“咳咳,便照……皇后的意思,辦吧……”
“陛下聖恩,臣妾便替顧家妹子領了。”皇后緩緩起身,走出大殿,身後傳來天下之主隱忍而又狠厲的示意。“傳朕旨意!廢宮宦侍翫忽職守,全部杖斃!”
承寧三年春,皇后蘭氏被指戕害後宮妃嬪,陰謀有損龍胎。蘭氏脫簪待罪,帝言此乃誣告不實,至前親扶,帝后和諧。
承寧四年冬,海西之戰勝。帝心大悅,加封國丈一等鎮國公,諸子各有封賞。蘭家滿門榮耀,時人豔羨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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