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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師也比不上。
“有一天,寺裡來了一位懂天文、地理、相命、陰陽的獨目頭陀。獨目頭陀對懷海說,寧鄉大溈山是個千五百人的大道場。懷海說,老僧可到那裡去嗎?獨目頭陀說,溈山是肉山,和尚是骨人,老和尚居之,徒眾將不滿一千。懷海對獨目頭陀說,我門下弟子,你看誰可去?獨目頭陀遍視滿寺僧眾,都搖頭。最後看到了靈祐,說,此人可去。眾僧不服,紛紛說,為什麼他能去,我們不能去?懷海說,也罷,考試一次吧,誰考得好誰去。於是隨手指了指座下的淨瓶,問眾僧,此物不能叫淨瓶,你們可再叫它什麼?眾僧中有的答叫瓷罐,有的答叫瓦壇,懷海都不點頭,轉問靈祐。靈祐什麼話都不說,走上前將淨瓶踢倒,眾皆駭然。懷海大笑道,你們都輸給他了。於是靈祐去了溈山。”
楊度也笑了起來。他想,這禪宗門下的考試竟是如此別具一格,而靈祐的應試又是這樣出人意料,真個是方外的趣談,非方內人所知!
“靈祐到了溈山。原來此處山高林深,荒無人煙。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塊日後可容納一千五百人的平地,但他一人如何建立寺院!靈祐於是在溈山山洞裡修煉講道,名聲日漸遠播,被潭州節度使裴休知道了。裴休便來參訪,果然知他佛學淵深不可測,乃助他建寺院。唐大中九年,寺院建成了,取名密印寺,後來果然聚集了千五百僧徒,大家都叫它十方密印寺。靈祐揭櫫‘思盡還原,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之’的宗旨,從深思熟慮、機緣湊泊而發,將禪宗的頓悟因緣大為發展一步。靈祐晚年曾對徒弟們說,我死之後將化作山下一頭水牯牛,牛的左脅上書有‘溈山僧靈祐’五字。你們看到那頭水牯牛,就是看到我。我現在叫做溈山僧,將來叫做水牯牛,你們說我到底是什麼呢?徒弟們都不知如何回答。”
楊度猛然想起了莊周夢蝶的典故,忙說:“我可回答,溈山僧即水牯牛,水牯牛即溈山僧。”
和尚笑著說:“你這個回答跟沒有回答是一回事。”
楊度被澆了一勺冷水,心裡明白了,佛家與道家不是一門子的,怎麼能拿道家來解釋佛家呢!
和尚並不需要俗客的回答,他自個兒繼續說下去:“後來靈祐死了,他的頭號高足慧寂在江西仰山傳播靈祐的學說,徒眾也很多,於是大家叫這個派別為溈仰派。溈仰派在唐代十分盛行。後來慧寂傳光穆,光穆傳如寶,如寶傳貞邃,貞邃之後法系則不明瞭。覺幻長老幾十年來孜孜矻矻研究的便是貞邃之後的法系,所以他的功德很大。”
說到這裡,和尚突然想起一件事,問楊度:“晳子,你看過《 白蛇傳 》這出戏嗎?”
溈仰宗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提起《 白蛇傳 》來?楊度覺得奇怪,隨口答:“看過。”
“那你一定知道戲裡有個法海和尚了?”
“知道。”楊度莫名其妙地回答。
“你知道這個法海是誰嗎?”
“不知道。”
“他就是協助靈祐建寺院的潭州節度使裴休的兒子。”
“真的?”楊度驚道,“我先前一直以為他是一個編造出來的人物哩!”
和尚笑了笑說:“裴休景仰靈祐的道行,就讓兒子出家,拜靈祐為師。靈祐給裴公子取個僧名叫法海。法海很有慧根,很快便成了密印寺中出類拔萃的和尚。靈祐派他到東南一帶傳道,他看中了鎮江城外長江邊上一塊地,認為是建寺院的好地方,遂召集人破土動工。寺院建到一半,沒有錢了,法海求佛祖保佑。幾天後,他在菜園子裡偶爾挖出了一罈金子。法海大喜,就用這壇金子建好了寺院。為感謝佛祖的賜金,遂將寺院命名為金山寺。”
“哦!”楊度興趣大增,“這樣說來,將白娘子壓在雷峰塔下的事也是真的了。”
“那事不是真的。”和尚斷然否定,“因為法海在江浙一帶的名氣很大,編故事的人就隨便把他拉過來,好使故事顯得像真的一樣。”
“我想也不會是真的。”楊度如釋重負,“一個得道的高僧怎麼會拆散人家的好姻緣,把一個那麼美麗的女子壓在磚塔下呢!”
和尚聽了楊度這番感慨,只是笑笑,沒有做聲。
明月早已西墜,夜風化作晨霧,百里行程走完了八十多里,佛教傳到中土,再在中土分宗別派,一直到溈仰宗的形成,這一個繁複的演變,也由寄禪大致說完了。楊度已在心裡勾出了這個演變史的輪廓。他十分欽佩寄禪法師佛學知識的淵博,更欽佩他刪繁就簡的本事,幾個時辰的講敘,竟然把近兩千年來的中土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