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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帥極喜,命人抬回寓所,自己反覆欣賞,費盡心思辨認罈子上的文字,同時又請高匠拓印數百張分贈僚友,大家都說這個罈子至少有三千年的歷史了。香帥吩咐給罈子裝滿水,又放養幾尾金魚,天天在罈子邊徘徊,自我陶醉。一天夜裡,雷雨大作,第二天早上香帥來看罈子時,不禁驚呆了,原來四周的篆籀蝌蚪文已全部化為烏有,出現在眼前的則是一隻極普通的瓦罈子。”
眾人都不解,問:“這是何故?”
“張香濤仔細一看,先前的那些古文字原來都是用蠟寫在紙上,再加上色彩掩飾,把它糊在一隻今人燒製的瓦壇上的。張香濤白丟了三千兩銀子,還招來一個傳之後世的笑柄。”
徐致靖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大家也都跟著笑了。
快到大門口時,徐致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將譚嗣同拉住,說:“老夫年來昏眊,辦事常常記前不記後。剛才我突然想到這薦舉人才的事,倒有一個重要人物要薦舉。”
“老大人說的是哪一個?”譚嗣同停住腳步問,梁啟超、楊度也都站定望著徐致靖。
“來。”徐致靖指著西邊葡萄架後的一間房子說,“諸位請到這裡再寬坐一會。”
三人跟著徐致靖進了屋。這裡才是徐致靖通常會見客人的地方。房間寬敞明亮,四周牆壁上掛著幾幅字畫。楊度隨便望了一眼,見有翁同龢、潘祖蔭等人題款的字,還有一幅揚州八怪之一金農的蘭草圖,寥寥幾筆,便把蘭花高潔脫俗的神韻勾了出來。這幅圖,似乎專為今日的收藏者而畫。
“前幾天,徐菊人從天津來京師辦事,在寒舍坐了一上午,大談袁慰庭在小站練兵是如何的有成效,辦事是如何的有魄力,而且說袁慰庭多年在海外,見多識廣,器局閎通,他對維新變法深表贊同,並要拜在我的門下。徐菊人說,若不嫌棄的話,收下這份拜師禮。說著取出一幅卷軸來。老夫開啟一看,原來是冬心先生的蘭草圖。細細地審看紙質、墨色和印章後,我可以斷定這不是贗品,頗為驚喜,問這幅畫是哪裡來的。菊人說這是袁慰庭在朝鮮漢城購來的。我很奇怪,冬心先生的畫怎麼會流失到漢城去了呢?菊人講述了它的來歷。袁慰庭在漢城的時候,偶爾在唐人街一個古董鋪裡遇見一箇中國人,此人抱著一捆字畫與老闆在討價還價。慰庭湊過去一看,見都是當年揚州八怪的字畫,心中歡喜。他出身世家,識貨,知這些字畫不是假的,若在國內賣,至少值五千兩。估計此人之所以來漢城賣,定然是不敢在國內出手。在那人與老闆相持不下的時候,慰庭說你跟我來吧,我都買下。那人於是跟著慰庭走,走到一座刀槍森嚴的樓房前,慰庭說進去吧!那人臉上突然不自在起來,連忙說不賣了不賣了。慰庭說不要怕,我不會搶你的。那人硬著頭皮進去了。坐下後,慰庭和氣地說,我知道你這些字畫是偷來的,在國內不敢賣,便想到漢城來求個大價錢。你以為海外都很富裕,其實錯了,漢城人都窮得很,你這些字畫五百兩銀子都賣不出。你不如賣給我,我給你一千兩銀子如何?原來那人正是一個偷兒,也正是想到漢城來求大價錢的,但是來漢城一個月了,一直沒有合適的買主,眼看盤纏快用完了,很是著急。先以為這次會被訛詐,想不到此人這樣大方,願以一千兩銀子買下,雖然比起自己的要價來差了一大截,但事到如今已經是難遇到的良機了。那人竟大為感動起來,接過一千兩銀子,磕了三個響頭出去了。”
徐致靖說到這裡,譚、梁、楊都快樂地笑了起來。梁啟超說:“袁慰庭既撿了大便宜,又賺了個感激,這個人真精明。”
楊度忍不住指著牆壁上的蘭草圖說:“袁慰庭送的就是這幅吧?”
“正是!”徐致靖點點頭說,“我與袁素無交往,本不想受他這份禮,也不想收他這個門生。轉念一想,袁有兵權又贊成變法,這對維新事業很有幫助。你們都是文人,不握刀把子,但自古以來在中國要辦成大事,光憑嘴巴子而沒有刀把子是不行的。想到這裡,我於是收下了這幅畫,也收下了這個門生。”
梁啟超說:“袁慰庭贊成變法應是出自真心,那年我們在松筠庵開會,他一人捐了五百兩銀子。”
譚嗣同說:“都說袁世凱在小站乾得很好,只是沒有親眼見過。”
徐致靖說:“老夫的意思是,你們哪位去天津看看,與他見見面,談談話,看看這個人到底如何。我想,他要徐菊人到這裡來表示這番意思,無非是看在老夫喜歡薦人的份上,倘若真是一個熱血志士,老夫豈能慳於一紙。”
譚嗣同說:“老大人說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