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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最近,湖廣總督張之洞忽然從武昌給他來了一封信,信上說近來有人告發《 湘學報 》《 湘報 》遠近煽播,倡為亂階,務力杜流弊,即飭停刊。張之洞的決定給徐仁鑄很大壓力。他預見維新事業的前程將會異常艱難,於是給父親寫信,請老父向皇上薦舉幾個有血性有才幹的人物,破格超擢,委以重任,果斷地強制性地推行新法,並請他的翰林弟弟徐仁鏡一道參與其事。
果然非同小可!楊度看完信後,鄭重地將它摺好放回信封,雙手交回給梁啟超,問:“什麼時候把這封信送給徐老先生呢?”
譚嗣同說:“當然事不宜遲,明天上午就到徐老先生家裡去,晳子你也一起去吧!”
“好!”楊度立即答應。參與國家大事,一直是楊度的宿願,儘管尊師說,在學術上他與康梁有不同的見解,但在維新變法這一點上則是一致的,何況他也想借此機會結識徐老先生。
“見過徐老先生後,我要和五哥一起到山西太原去走一遭,那裡有幾個荊軻、聶政之流的壯士,五哥要我去見見他們。”譚嗣同神色凝重地說,“今後說不定有一天還要仰仗他們的力量。”
大刀王五接言:“你們先從文的一路入手,文的不行,我們弟兄再來武的。”
梁啟超正色凜然地說:“是要做好這種準備,說不定有血流漂杵的一天。”
譚嗣同拊掌笑道:“若是這一天到來了,我第一個去斷頭流血!”
楊度心中一怔。斷頭流血的事,他壓根兒還沒想到過,對譚公子的豪俠義烈頓時肅然起敬。
接著,大刀王五說起他那幾個太原府的兄弟,為人如何的慷慨仗義,本事又是如何的高強無敵。又說江湖上這些年來人心浮動,會黨蜂起,無一不是針對官府和朝廷的,眼下大清王朝好比處在一堆乾柴之上,只要一點星火落在上面,頃刻之間便會燒起沖天大火,而朝廷也就會在這把大火中被燒燬。大刀王五說的事,使楊度聽來十分新鮮。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官衙和書齋裡度過,江湖上的事一竅不通,今天才知道,普天之下早已是反旗林立,朝廷命在旦夕。這一夜,躺在梁啟超臨時搭起的木板床上,楊度想了很多很多。他隱隱地覺得,王五敘說的人心所向,似乎與康梁譚等人的事業有很大的不同。朝廷如同一艘千孔百洞的破船,老百姓的想法是要把它搗毀沉沒,而康梁譚等人卻是要把它修補好。
二 自古以來在中國要辦成大事,光憑嘴巴子沒有刀把子是不行的
第二天上午,譚嗣同、梁啟超、楊度三人整裝來到了城西豆莢衚衕徐府大門口。譚嗣同遞上名刺,說明來意,門房通報後讓他們進去。
這是一個很寬敞的四合院。一色的青灰磚石砌出一塊平坦潔淨的闊坪,坪的東西兩側搭起兩個高大的葡萄架,時已暮春,架上爬滿了油綠髮亮的葉片,隨處可見一串串小葡萄從木架頂部懸吊下來,如同碧玉雕琢出來的小珠子,十分逗人喜愛。葡萄架旁擺著大大小小的文竹、蘭花和山石古木盆景,上下交疊,錯落有致。另有八個碩大的白底青獸鼓形大水缸,水缸裡怡然自得地遊動著大水泡眼金魚,還有渾身黑得如炭團的墨鯽。楊度讚道:“好一個高雅脫俗的庭院!”
門房將他們帶到西廂房。廂房兩邊紅木柱上刻著一副塗上石綠顏色的聯語:恪恭在朝夕,俯仰愧古今。門房掀開竹簾子,大家看見屋裡書案邊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老者見客人已來到門外,便站起身,以帶有吳地口音的北京話說:“請進。”
三人魚貫進了書房,在北面牆壁邊的一溜明式紅木直背雕花椅子上坐下。門房斟茶時,楊度端詳了老人一眼,見這位翰林學士年在七十左右,面色紅潤,腰板硬朗,眉眼之間有股倔強凌鑠之氣。
徐學士面帶微笑地問:“哪位是譚復生先生?”
譚嗣同站起答應了一聲,並遞上徐仁鑄的信。徐學士接過信,擱在一邊不忙看,先將譚嗣同上下打量一番,說:“你就是譚世兄,久仰久仰。早就聽說敬甫中丞有一個不同凡響的公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譚嗣同說:“前輩誇獎了。”
“令尊政躬康泰嗎?”
“家父身體尚可,只是年紀大了,有些養身病,不如您的身子骨硬朗。”譚嗣同出生在北京,直到十二歲才回到瀏陽老家讀書,他的一口京腔至今仍很純正。
徐學士哈哈笑了兩聲說:“坐下,坐下說,這兩位你給介紹下。”
“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