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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長久地緘默著。他凝視手中的兩把刀,有時把它放到鏡片邊,有時又把它拉得離眼鏡遠遠的。驀地,一個想法在他的腦中浮起:若真的是雌雄刀,應該可以合得起來。他立刻把兩把刀尖對尖、尾對尾地合在一起,左挪右移,總覺得有點隔閡。他把刀分開,仔細地檢視。原來,兩把刀的柄尾略有點不同:滕原的刀柄尾處有一個凹下去的小三角形,楊度的刀柄尾處有一個凸出來的小三角形。田中極其小心地將這兩個凹凸小三角形對好,然後再一合,果然一絲空隙都沒有了,兩把刀合為天然的一把。他暗暗稱讚當年那位工匠的高超手藝。設計匠心良苦,鍛冶技術之精更是世間罕見 —— 這把雄刀歷盡千年劫難,居然仍與當初打造出爐時的模樣絲毫無損!
田中正要取下眼鏡時,又忽然發現刀柄側面上似乎有幾個字。他把合起來的兩把刀再次拉到鏡片邊。果然不錯,刀柄側面現出四個字來。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抬起頭來問:“親家,打造這把刀的先祖名字,你知道嗎?”
“知道。”滕原似不在意地回答。
“請你告訴我。”
“老人家叫滕原一夫。”
“親家,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田中指著合起來的刀柄,大聲地叫喚著。
滕原起身走過來,彎下腰一看,心裡大吃一驚,怎麼回事?這刀柄上不正是“滕原一夫”四個字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身邊的夫人說:“你把我的眼鏡拿來!”
米子很快從書房裡拿來一副眼鏡。滕原接過,又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塊小手絹來擦了擦鏡片,戴上後再彎腰一看,鏡片中清清晰晰顯出四個字:滕原一夫。
這時,千惠子、美津子、和子、米子一齊圍了過來,大家都看到了“滕原一夫”四個字。
“親家!”田中緊緊地握住滕原的手,激動地說,“再不會錯了,這真的是那把雄刀!”
滕原睜大眼睛盯著鑲黑寶石的腰刀,許久許久才動情地說:“真是我們家的雄刀回來了!”
一句話剛說完,兩隻眼睛便溼潤了。他摘下眼鏡,用手絹擦著眼睛。千惠子過來,抱著外祖父的肩膀,無比歡喜地說:“外祖父,我沒有說錯吧,我們要好好感謝楊先生!”
“是的,我們全家都要感謝他!”米子擦拭著眼睛,喃喃地念叨著。
“不要感謝。”楊度站起來,從田中手中取回腰刀,豪爽地說:“這把腰刀能回到主人的家中,是一件很令人欣慰的事。滕原先生,您這就拿去吧!”
“不,不!”滕原伸出雙手阻擋著,“雖說這把刀是我們滕原家的,但已失落千年了,現在的主人就是你,我不能憑空要你的。”
“滕原先生!”楊度誠懇地說,“敝國有句老話,叫做物歸原主理所當然,無所謂憑空不憑空。”
田中感動地說:“楊先生,你是一位義氣深重的君子,我的親家不會虧待你的。”
“楊先生,這樣吧!”滕原思考片刻說,“刀你暫且收起,容我們再商量一下。今晚上,我把這對雌雄刀的歷史好好地跟你說說。”
“好吧。”楊度把刀插進牛皮鞘裡,重新掛在腰間。
九 滕原對今天的留日生講述古代遣唐使的故事
滕原把楊度安置在家中最好的客房,晚上,又特為在一家名叫海龍酒樓的中國餐館裡訂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招待他。吃過飯後,滕原將楊度請進二樓的一間小房子。
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精緻的會客室,全部西式擺設。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擺著四個寬大鬆軟的牛皮沙發。四壁貼著牆紙,牆上掛著三幅裝潢考究的西洋油畫。北邊那幅大森林油畫下是一個敞開的壁爐。因為天氣暖和,壁爐裡沒有生火。一個男僕進來,上了兩杯咖啡。
“楊先生,請喝咖啡。”滕原換上一套淺灰色西服,繫上一條大紅領帶,顯得更年輕了。粗粗一看,簡直不到六十歲。他指著紅領帶說:“今天是我們滕原家族的大喜日子。我特地繫了它,以示慶賀。”
楊度端起咖啡杯,笑著說:“今天也是我到日本以來最快樂的一天,我和你們一起祝賀它。”
“說起這對雌雄刀,還有一段凝聚著日中兩國友好交往的動人故事。”
“真的嗎?請您說給我聽聽。”楊度放下咖啡杯,專注地望著滕原。
“這還是公元八世紀初葉的事情。”滕原兩手託著小小的咖啡杯,面色凝重,慢慢地敘說著滕原家族世代流傳的古老的故事。
日本大寶二年,正是中國唐朝武則天執政的時候。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