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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前些年很出了些風頭,這幾年躲到哪裡去了,聽不到一點訊息?”演珠並不看他,低頭數著念珠,儼然與他從未有過交往似的。
“我這幾年在家參佛,讀了幾百卷內典,明白了許多道理。”
“施主也參佛?阿彌陀佛!”楊度正想將自己這段時期的體會對這位上人好好說說,孰料演珠極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依施主你的德性,在老僧看來是參不成佛的。那年,老僧知道施主是一門心思想做大官,為不讓你掃興,故意說你今後會做宰相。其實,你數的那個羅漢,背後靠的是白雲。天上的白雲飄來飄去,最無定準,老僧那時就料死你做不成大事。官做不成,佛就參得好了嗎?”
楊度無端受了演珠這番奚落,心裡很不舒服,本想回敬兩句,想起萬般皆空的道理,強壓住憤懣說:“法師當年若是照直說就好了,免得我半生瞎闖。”
演珠冷笑了一聲,間:“施主來法源寺做什麼?”
“與舍弟一道會一會寄住寺裡的老朋友齊白石。”
“就是那個賣畫的瘦老頭子吧,”演珠略帶鄙夷地說,“沒有人來買他的畫,他早搬走了,你們到西四牌樓尋他去吧!”
楊鈞見齊白石不在法源寺,又見這個老和尚很冷淡,便拉拉哥哥的衣袖,示意離開。楊度早已不耐煩了,剛要起身,只見演珠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他望著門外滿臉笑容地高喊:“張師長,你老光臨敝寺,貧僧未能遠迎,該死該死!”
楊度轉過臉去。原來方丈室門外站著一個全身黃呢軍裝滿臉橫肉的中年軍官,身後跟著兩個馬弁。趁著演珠點頭哈腰之際,楊度兄弟急忙離開了方丈室。
出了法源寺,楊鈞氣憤地說:“什麼住持高僧,比俗客還要趨炎附勢。他的冷淡,是因為哥沒有做成宰相,假如你今天是國務總理的話,他會向你跪下磕頭的,決不會說什麼背靠白雲之類的鬼話!”
楊度的胸臆間悶悶的,默默走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到西四牌樓,正不知如何去尋找齊白石,楊鈞眼尖,發現路邊一棵老槐樹上釘了一塊白木牌子,上面寫著:白石畫屋,二道柵欄六號。靠著這塊小木牌的指引,楊氏兄弟很容易地找到了白石書屋。
這是間門面不大的小平房。門邊的牆壁上貼著一張白紙,紙上有幾行字:尺紙銀幣元半,扇面銀幣二元。原來是畫的潤格。楊鈞心想:這價碼並不高呀!
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少婦抱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小孩走過來,操一口四川口音問:“客官是買畫的嗎?”
楊鈞隨便點了點頭,那少婦便很客氣地領他們進屋。進屋後尚未落座,又見對面牆壁上貼著一張同樣的潤格。
“客官要畫點麼子?”一句濃重的湘潭土話從裡面屋子裡傳出。隨著一陣“叮噹叮噹”的金屬碰撞聲,一個瘦高老頭子從裡屋走出。正是齊白石。
楊度有點奇怪,齊白石走路,身上為何發出“叮噹叮噹”的響聲?楊鈞卻聽慣了。從那年東洲書院第一次見面,到以後的每次相聚,齊白石隨便走到哪裡,“叮噹叮噹”的聲音就會跟著他到哪裡,因為在他的腰間褲帶上總掛著一大串銅鑰匙。
這個怪木匠,到了京師還這樣,也不怕貽笑大方!楊鈞正在心裡嘀咕著,只見齊白石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快樂地大聲打招呼:“這不是皙子先生嗎?重子,你是何時來北京的?”
又對剛才的少婦說:“快泡茶,稀客來了!”
少婦轉身進了廚房。楊鈞知道白石帶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孫子在北京賣畫,便指著少婦的背影輕聲問:“這是你的兒媳婦嗎?”
“哪裡,哪裡!”齊白石忙搖頭,“她是我的副室胡寶珠。”
聽說是妾,楊氏兄弟都瞪大了眼睛:這哪裡像是妾,簡直可以做孫女了!
齊白石坦然說:“這是我老伴春君給我從湖南送來的。春君捨不得鄉下那點田和屋,不願跟我住北京,又擔心我沒有人照顧,剛巧遇到從四川逃荒來湘潭的寶珠,便把她領到北京。我見她比我整整小了四十歲,剛開始不同意,春君勸我收下,寶珠也情願服侍我,也就同意了。難得寶珠這份心,願意服侍我這個糟老頭子,去年還給我養了個滿崽哩!”
齊白石講到這裡,咧開嘴巴大笑起來。
楊度十多年不見這個奇特的木匠畫家了。他雖然滿臉皺紋,頭已禿頂,下巴留著幾寸長的稀疏鬍鬚,但從說話走路看來,精神體氣都很好。六十多歲的人了,尚能生兒子,看來比湘綺師晚年還要活得瀟灑。齊白石的情緒感染了楊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