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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耀,抑鬱多年的心胸又顯禧開朗起來。她心裡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夏郎在身邊的緣故。
從總統府內史淪為帝制餘孽的夏壽田,一直保持著心態的平靜。他本是一個沒有多大事功慾望權力慾望的人,他的最大興致不是做官,而是吟詠於詩書之中,寄情于山水之間。先前做內史,他無意利用這個重要的職務為自己謀取什麼,現在丟掉了這個職務,他也喪有覺得損失更多。將近五十歲的前榜眼公,歷盡國亂民危、父喪妾死的人世滄桑後,更為自覺地服膺道家清靜無為的學說,並自號天畸道人。皙子由莊入佛後,邀請他和叔姬陪伴,他也欣然依從。儒、道、釋三門學問,歷來是三峰並峙。前面兩座峰都已入山探過寶,豈可置第三座於不顧?何況與他一起遊這座西天靈峰的,還有一位世間難覓的才女。
夏壽田很是佩服叔姬的才華。當年東洲島上,叔姬一曲《玉漏遲》壓倒鬚眉的往事,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記憶中。後來彼此南北睽違,聯絡不多,然心裡總記得。三年前,夏壽田從西安回到北京,與叔姬久別重逢,二人都很快樂。以後夏壽田常去槐安胡同,與皙子談國事的時候少,與叔姬談詩文的時候多,越談越覺得叔姬並非等閒。有時,他們也談起婚姻,談起家庭。夏壽田對叔姬心中巨大的悲苦甚是同情,他甚至為此感到內疚,因為叔姬和代懿的結合,是他第一個提出的,他後悔那時對他們兩人都瞭解不夠。
是敬佩叔姬的才華,是憐憫叔姬的處境,是救贖當初的過失,抑或是別的什麼微妙的心思?夏壽田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出於何種原因,他一直沒有把陳氏夫人接到北京來,而槐安胡同卻有股強大的力量在吸引著他。
洪憲帝制失敗後,他居然神差鬼使似的,沒有在楊宅牆壁上再掛嶽霜的《灞橋柳絮圖》,也沒有在案頭上再擺上愛妾的玉一照。這個細一微的變化;楊家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出來,卻給叔姬以極大的撫慰和滿足。就衝著這,叔姬彷彿覺得照顧體貼這個落難的男子,是自己應盡的責任。
叔姬心裡清楚,跟代懿結樆二十年來,不要說這些年了,就是剛結婚的那幾年,她也沒像一般多情的少婦那樣,對自己的丈夫愛得瘋狂,愛得深沉。她的腦海裡總抹不去夏郎的丰采,心靈裡總割不斷對夏郎的綿綿思念。從日本回國後,夫妻關係中有了一道深刻的裂縫,叔姬更是常常捧起夏壽田送給她的那朵大紅宮花,痴痴地望著它,晶瑩的淚水悄悄滴在花瓣上。有時她也會從陪嫁的紅木箱裡翻出少女時代繡的五彩鴛鴦戲水荷包來,輕輕地撫摸著那兩隻遊戲於蓮荷中的鴛鴦。在萬千愁結越結越緊時,她只有以撫枕痛哭來做一番暫時的解脫。
也真是老天不負有情人,十多年一後,哥哥竟然與夏郎同官京師,而母親又決定與嫂嫂同行北上,叔姬不顧丈夫的請求、公公的勸阻,毅然隨母嫂來到北京,她要努力尋覓當年的溫馨。然而,她失望了,因為夏壽田那時並不在北京,為一座孤墳而滯留西安。
好了,夏郎終於返回北京,能常常和自己敘舊聊天、談詩論文了。尤其是這次的逃避通緝,從槐安胡同到海河洋樓,又從海河洋樓回到槐安胡同,叔姬感覺到夏郎是完全回到了自已的身邊,因為那道由嶽霜的遺物而築起的樊籬已經拆除了。
代懿離開北京回湘潭前夕,一再請求叔姬和他一道回家。叔姬儘管很想念兒了,但還是硬著心拒絕了。兒子快二十歲了,不太需要她的照顧了,而夏郎卻令她縫蜷纏綿,難捨難分。
多少個旭日東昇的清晨,叔姬對著窗外,凝視小庭院裡的夏郎在屏息靜氣地練太極拳;多少個人靜更深的月夜,叔姬披衣走進隔壁的房間,為燈下的夏郎添水續茶,叮囑他早點安歇;多少個神清氣爽的上午,叔姬和夏郎相向而坐,讀佛經,參禪理;多少個驀色蒼茫的黃昏,叔姬伴著夏郎,散步柳枝下,議漢文,說唐詩。在這種時候,叔姬心裡充溢著甜蜜和幸福。她感激上天終於酬答了她二十多年的苦苦相思。她有時朦朦朧朧覺得過去的一切都是夢幻,而跟下才是真實的。她應該是從未嫁給王家做媳婦,夏郎也從未有過別的女人,才高氣傲的叔姬和風神俊逸的夏郎,天地同時誕育他們的目的,便是為了讓他們能比目遨遊,比翼齊飛。有了這,今生還求什麼!
秋風起了,葡萄架上的青葉漸漸變黃,叔姬惦念著遠去廬山的哥哥,盼望他一路平安早日歸來。這時,她忽然發現葡萄架邊正一前一後飛著兩隻蝴蝶。前面的那只是黑褐色的,翅膀較大,上上下下的,飛得瀟灑自如。後面的那只是粉白色的,翅膀較小,左左右右的,飛得飄逸優美。小庭院裡很難有蝴碟飛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