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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見到他,彷彿自己的粗陋一下子全部裸露了,自己的困惑不自覺地又洶湧起來。
但他每次都分外熱情,堅持要拉我同行。同行的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自己已經實現的某個目標:“我上次單元考,準確地考到九十分,這次,則比我預計的多了一分,我相信自己能準確掌控分數了。”
我只能微笑。
“你呢?”
“我不知道,就先做好小事,大事以後再想。”
“彆著急,到自己能想明白的時候,就會突然明白的。”他鼓勵我。
事實上,感覺被文展拋棄的,倒不僅僅是我。或許是時間確實不夠了,也或許文展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領導力階段性的訓練目標,文展越來越壓縮“兵團”在他家的活動時間,到最後,只留下星期六兩點到三點,這短暫的一個小時,允許其他玩伴前來探望。
許多人不解,跑來向我詢問原因。
“或許他骨子裡頭是個自私的人,用完我們就不要了吧。”當我說出這樣的話,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這讓我察覺,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被他“奴役”的人。而這種意識,讓我分外痛恨起文展。
我甚至偷偷想象:如果他失敗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讓我意外的是,這樣的表情,我竟然很快就看到了。母親總有意無意地給我帶來文展的訊息,她說,文展似乎是壓力過大,每次一考試就頭疼到不行,成績下滑,還整夜整夜地失眠,頭髮一直在掉。“他爸媽很擔心,有空你多帶些孩子去看看他。”
“他不需要我們的,我們開導不了他的,因為他比我們厲害多了。”第一句話或許是氣話,但第二、三句話,確實是我擔心的實話。
終於,在一次上學途中,我追上文展想說些什麼。
他當時應該正處於非常敏感的狀態,一下子捕捉到我準備講出口的某些安慰的話——某些會讓他不舒服的話,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傲慢地答:“你以為你能開導我?”
語氣一貫地居高臨下,但是,或許是因為惱怒,聽得到因為兔唇而發出的很大的鼻腔音。
我們居住的這個閩南小鎮,據說第一批先民是在晉朝,鎮子裡還循著當時的許多古制,其中之一就是每到元宵節,鎮教育委員會就會獎勵當年各個年級考試前幾名的人。
在以往,文展總是那個年齡段絕對的第一名,而我則總在前三名裡來回和其他人角力。那年元宵節,我因為還沒從自我的懷疑中恢復過來,只考了個第六名。這樣的成績,我本來是決不願意前去領獎的,然而,母親鼓勵我說:“領到的獎金全歸你。”第六名獎金五十元,相當於兩套漫畫書,我終於硬著頭皮去了。
因為是循古制設立的獎項,頒獎的過程也循古制。先是當地有名望的老文人,搖頭晃腦地宣讀捐款的鄉紳名單,然後再用同樣的腔調,一一誦讀獲獎的孩童。誦讀的秩序,從低年級到高年級,獎金也依次增加。
我小時候是極愛聽這樣的誦讀的,抑揚頓挫很有韻味,而且經由老先生的嘴巴這麼一念,彷彿自己成了某種質感的能人。那天我只是著急想聽他趕緊唸誦完,才發覺,那老先生唸誦的節奏實在有點太慢。我焦躁不安地到處巡視前來領獎的人,隱隱覺得不對,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唸文展所在的那個年段——竟然沒有文展的名字。
我心怦怦直跳,顧不上領錢拔腿就往自己家裡跑。跑到家尋住母親,上氣不接下氣:“沒有文展的名字,文展竟然沒有進入領獎的名單,文展考砸了,文展完蛋了。”
母親當下愣住了:“他怎麼可能完蛋了?他可是文展。”
其他的孩子也聽說了這個訊息,但我們後來統一得出的答案是:文展沒有考砸,文展是忘記去登記成績,以致沒有領獎的機會。
對於這個答案,我們試圖幾次找文展求證過。然而,文展在那個寒假,以及接下來的時間,完全拒絕和我們見面。
以前文展總交代父母,自己的家門要一直開著,方便我們來找他玩。那個寒假開始,他家總閉得緊緊的。我們在門外一直敲門喊,回應的通常只有文展的母親:“他在溫習功課,再一個學期要中考了,他沒時間和你們玩。”
漸漸地,文展兵團算是瓦解了。玩伴們三三兩兩,組成新的團隊,各自調皮搗蛋去了,而我,再一次有意無意讓自己落了單,整天賴在家裡。實在無聊的時候,我開始一篇篇地胡亂編寫著故事。寫完之後,再自己讀給自己聽。
母親怕極了,總和人擔心地說:“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