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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再追問一次:“我得做點什麼呢?”
“你得想好自己要擁有什麼樣的人生,然後細化到一步步做具體規劃。”這次他回答我了。他顯然認為,我是這附近孩子中唯一有資格和他進行這種精神對話的人。
或許這類宏圖偉志孤獨地藏在他心裡太久了,那天下午,他幾乎對我全盤托出:“比如我,未來一定要到大城市生活,所以我計劃讀大學或者讀省城的重點中專。考重點高中再上重點大學,這不難,但花費實在太大了,我家裡很窮,估計上重點中專比較合適。上重點中專,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分數,剛好在那個區間,得有能力掌握住分數。然而,到大城市只是第一步,我得能在大城市留下去,並且取得發展機會,我必須訓練自己的領導能力,讓自己未來在學校裡能有機會當上學生會主席,學生會主席就會有很多和各個單位接觸的機會,然後我得把握住機會,讓他們看到我、選擇我。”
“所以你每天組織我們這幫人一起玩,是在訓練領導能力嗎?”我才恍然大悟。
他得意地點頭:“而我整理中國歷史大綱,是因為我在中考的作文裡可以大量運用歷史知識,這應該能保證讓我拿到不錯的分數,然後,據說公務員考試,如果能用歷史故事說道理,也很能加分。”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發覺自己的人生在此前活得太天真太傻。“我怎麼樣才能也擁有這樣的人生啊?”驚訝和莫名的恐懼,讓我講出了文縐縐的話。
“你要找到自己的路,”文展非常篤定,“我會在大城市裡等你的,我相信你。”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這應該是從一系列抗日戰爭連續劇裡的將軍們身上學的。
或許連文展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話,完全摧毀了我。接下去的這個暑假,我完全被拋入一種對自我全盤否定的虛空裡。
和朋友玩耍,這有意義嗎?只是又考一次第一名,這有意義嗎?母親堅持要我執行的,每週到外公外婆等長輩家裡問好,這有意義嗎?甚至我毫無目標地這麼思考,有意義嗎?
當時的我,相信,全世界能回答我這些問題的,還是隻有文展。
但那個暑假,文展似乎在調整自己的人生策略。雖然暑假每天都不用上課,但他堅持把赤腳軍團的活動,壓縮到只有星期天的下午。而這個下午,可以看出他在試探性地組織各種事情。其他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關在家裡。
內心的苦悶,驅使我一次次去纏住他,而他總用一句話試圖擺脫我:“自己的路得自己想,我不可能為你的生活作答案的。”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然後瘋狂地半懂不懂地看叔本華、尼采、康德等人的哲學書,有一段時間,根據我母親的回憶,我常常眼神呆滯地自言自語。
再不關心我的人都可以看出來,我這次生的病比上次更嚴重了。而母親似乎也明白過來,還是隻有文展能幫到我。
半推半就下,文展終於在暑假快結束時再次接見我了。
他走進我的房間,似乎有點急躁:“你知道嗎?被你打擾的緣故,我這個暑假預計要完成的目標,只完成了八成,我明年就初三了,這是我的一個戰役,你答應我,不要再拖累我。”
我點點頭。
“我要告訴你的是,困惑、一時找不到未來的大目標這很正常,沒有幾個人能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可以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做好眼前的一件件事情就可以了。”
“那你為什麼那麼早就知道自己要過什麼生活?”
這個問題,或許真是問到他心坎裡了。他突然兩眼放大,像下了一個決心一般,轉過頭和我鄭重地宣告:“因為我想,我是天才。”
在宣告結束後,他似乎才突然記起此次來我家的任務:“不過,你也是人才,人才不著急,按照生活一點點做好,生活會給你答案的。”
“真的?”
“真的。”
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會在他面前哭了。
過了那個暑假,文展初三了。用他的話說,他要迎來第一場戰役了。當時有個奇怪的政策,重點中專,只招某一個分數段的高材生。按照計劃,文展必須準確把自己的命運,投進那個分數段裡。我知道,這個嘗試的難度。
或許有種被他遺棄的哀怨感,更或許是因為相信他的話——他是天才,和我不是同一檔次的人,我決定不再去文展家裡了。但是文展每次上學,都要經過我家,我們總還是不可避免要碰到。
我莫名其妙地害怕那種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