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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內心憋悶得難受,走過去想把窗開啟。這個時候,突然從樓下衝上一縷遊走的光線,擦著混濁的夜色,往上一直攀爬攀爬,爬到接近這樓層的高度,一下子散開,變成五顏六色的光——是煙花。
病房裡所有人都開心了,是煙花!
煙花的光一閃一閃的,我轉過頭,看見父親也笑開了。真好,是煙花。
我知道這是誰放的,那一刻我也知道,他是那麼愛他的父親。我從窗子探頭出去,看見三個保安正把他團團圍住。
九點,父親被準時推進去了。二伯、三伯、各個堂哥其實昨晚就到了,他們和我就守在門口。
那排簡單餐廳常有的塑膠椅,一整條列過去,硬實得誰也坐不了。
十點左右,有護士匆匆忙忙出來。母親急哭了,但誰也不敢問。
又一會兒,又一群醫生進去了,二伯和三伯不顧禁令抽起了煙,把我拉到一旁,卻一句話也沒說。
快到十二點了,裡面的醫生和護士還沒動靜。等待室的所有人像熱鍋上的螞蟻。
過了十二點,幾乎誰都聽得到秒針跳動的聲音了。堂哥想找個人問問情況,但門緊緊關住,又沒有其他人進出。
一點多,一個護士出來了,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親人們開始哭成一團。
二伯、三伯開始發脾氣:“哭什麼哭,醫生是忙,你們別亂想。”卻狠狠地把菸頭甩在地上。然後,各自躲到安靜的角落裡。
等父親送到緊急看護室裡,我到處尋找,就是找不到那個男孩。
“今天沒有其他做完手術的病人送這來了嗎?”
“沒有,只你父親一個。”看護的醫生說。
我掛念著實在坐不住,隔天瞞著親人,一個人回到重症病房。病人和家屬們,看到我都掩飾不住地興奮,紛紛上來祝賀我。我卻沒有心思接受他們的好意。
“你知道和我父親同一天手術的那個人怎麼樣了嗎?”
“對的,他有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孩。”
“昨天一早他父親和你父親差不多時間推出去,就再沒見到他了。”終於有人回答我。
我一個人默默搭著電梯,走到樓下。燃放煙花的痕跡還在那,灰灰的,像一層淡淡的紗。
我知道過不了幾天,風一吹,沙子一埋,這痕跡也會不見的。
一切輕薄得,好像從來沒發生過。
我的神明朋友
父親葬禮結束後的不久,母親便開始做夢。夢裡的父親依然保持著離世前半身偏癱的模樣,歪著身子,坐在一條河對岸,微笑著、安靜地看著她。
這個沒有情節、平靜的夢,母親卻不願意僅僅解釋成父親對她的惦念,她意外地篤定,“你父親需要幫忙。”
“如果他確實已經還夠了在這世上欠下的債,夢裡的他應該是恢復到他人生最美好時候的模樣,然後他託夢給某個親人一次,就會完全消失——到天堂的靈魂是不會讓人夢到的。”
“所有人都是生來贖罪,還完才能撒身。”“上天堂的靈魂是不會讓人夢到的。”這是母親篤定的。
於是母親決定,要幫幫父親。
我也是直到後來才知道,年少時的母親,是個不相信鬼神的硬骨頭。雖然作為一個神婆的女兒,母親應該一開始就是個對信仰篤定的人。
母親出生在新中國成立後不久。那是個格外強調政治理念的時代,政治標語貼滿了祠堂寺廟,不過,外婆和阿太依然在自己家裡天天燃上敬神的煙火。讓母親在這個家庭中堅定理性主義的,其實和那一切政治教育無關,她只是因為飢餓,她不相信真正慈愛的神靈會撒手不幫她無助的家人。
母親有一個姐姐、兩個妹妹、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這些孩子是政府鼓勵生育時期一一落地的。和世界各地的情況一樣,政府似乎只負責理念上的指導,日子卻需要一個個人自己去過。除此之外,這個家庭的負擔,還有半身偏癱在家裡伺候神明的外婆。母親很願意講起那段過去,卻從不願意刻意渲染困難。她願意講述那個時代,人若無其事的隱忍。用她的話說,那時候困難是普遍現象,因此困難顯得很平常,顯得不值一提。只是每個家庭要想辦法去消化這種困難,並且最終呈現出波瀾不驚的平凡和正常。
母親最終習得的辦法是強悍。在以賢惠為標準要求女性的閩南,母親成了住家附近,第一個爬樹摘果子的女孩。樹上的果子當然無法補貼一家人每日的運轉,母親又莫名其妙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