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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自過街天橋高處往下看去,眼見得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人行橫道上,衣著現代的人們神色匆匆,熙熙攘攘,寬敞的街道兩旁,更有摩天大廈拔地而起。這畫面無比清晰,幾乎令她產生了觸手可得的錯覺,可是她怔怔然伸出手去之後,能觸碰到的,唯有冰涼的黑石鏡面,而鏡子那面的摩登世界,可見而不可得。
她甚至會想——會不會是她滴的血還不夠多呢?
貪心的阮芸趁人不備,又滴了許多血進去,只可惜殷紅鮮血覆蓋了沉黑鏡面,那邊的繁華世界,卻還是遙遙相隔,難以觸及。她這才死了心。
罷了,僅僅是看著那樣的世界,也令她忘乎所以地痴迷。只要能回到那樣的世界裡去,這十餘年的坎坷與顛簸,她儘可以忘了,全當做大夢一場。什麼傅辛也好,肚子裡的孩子也罷,似這般煩痾,都不過是場夢魘而已,揮之即散,如煙而去。
可是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將這面鏡子打破了。而這,或許是她回到現代的唯一希望。
流珠卻並未當場發作,她怔愣片刻之後,隨即緩緩抬眸,一雙媚眼兒微微眯起來,笑望著傅辛,輕聲道:“別當兒瞧不出來,官家分明是故意將那寶鑑打碎的。怎地,你連一面鏡子的醋也要吃?不過幾塊石頭,你貴為天子,也容不下它?”
她太清楚不過,若是她此時發作,傅辛必會徹底斷定——那鏡子裡,定然藏了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得不輕描淡寫地,面對她的滿心絕望。
鏡子碎了,美夢也碎了,她還要懷著這個生父不明的孩子,等待著,等待著——二月十二的來臨。
果如流珠所料,見流珠態度這般輕鬆,傅辛果然失卻了警惕之心,輕笑了兩聲,道了聲對不住,便不再追究,就此不提。流珠著人收拾了這留駐寶鑑的碎片,揹著傅辛小心收好,纖纖玉指在那黑石鏡面上,戀戀不捨地撫摸了好幾回,心下黯然無比,一面恨不得親手將傅辛剝皮抽筋,一面又感覺煞是倦怠,整個人都怏怏的,彷彿無論甚麼事兒,都提不起興致來了。
便好似行屍走肉一般,阮二孃拖著日漸沉重的身軀,在她那不知藏了幾方眼線的宮苑之中,終是候到了,命定的那一日——
二月十二日。
這日晨起之後,沒過多久,傅辛便著人來喚。流珠心下忐忑,面上佯作一派平靜,但聽那奴僕說是官家晨起之後,對貴妃甚是想念,便令她前去陪著用膳。阮二孃心中本是推拒,只想假作不適,藉機推卻,可不知是何緣故,忽地心上一動,終是決定應召。
乘著車輦一路行去,流珠兀自思量起來:卻不知高儀是否已經見過了淪落如斯的阮宜愛?見過了之後,高儀又是否當真會對傅辛生出殺心來?若是果真如傅從嘉所安排的那般,由著高儀來動手,她又會怎樣動手?又會否會成功?傅辛死了之後,又該如何安排後事?傅從嘉又當真能順利登基麼?
無數個疑問,無數種憂慮,在她心間糾纏難解。然而當車輦漸漸近了理政殿前,流珠掀起簾子,遙遙望著那硃紅色的麗正門,望著那麗正門後的巍巍宮殿,望著那吐水螭首,琉璃黃瓦,及那殿柱上所刻的翻卷濤浪、火焰流雲……她這一顆隨著車輦顛簸不定的心,竟是頃刻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了下去,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流珠垂下眼瞼,紅唇微勾,手兒撫了兩下腹中胎兒,隨即由周八寶攙著下了車輦,往那偏殿走去。
即如多年以前,她還未曾入宮,與他在偏殿裡偷情時一般,二人不曾絮言,也不曾刻意鋪張擺宴,只相對坐在軟榻之上,其間擺著小桌,桌上規規整整放了幾碟小菜,幾樣點心,及兩碗清粥。
流珠緩緩動筷,不動聲色,打量著傅辛。
她倒還記得,初初與他相逢時,他的那副模樣。客觀說來,年輕時的他,論起相貌,自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端是個俊美郎君,可現如今的他,眉眼間倦色難褪,眸光於沉晦之中又帶了幾分濁色,更不必提他那愈顯鬆垮的面板,因藥物所致而愈漸脫落的頭髮,兩相比較之下,卻不知是歲月催人老,還是上天,果真存有報應。
二人面前擺的這粥,乃是自南邊兒傳來的艇仔粥,箇中有小蝦魚片,蛋絲海蜇,及那綠油油的蔥花、香酥的炸花生、脆極了的油條,傅辛向來是極愛吃的,可今日的他,卻好似無甚胃口,只動了幾小勺,又勉強吃了個點心,隨即便自小桌下面的屜子內拿了一壺清酒出來,斟滿酒盞之後,便自酌自飲起來。
流珠見狀,出言輕聲問道:“見你動筷寥寥,可是御廚做的,不合官家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