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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惠蘭見他出宮之後,臉色如霜,不敢多跟他說話,鍾大倒是先開口:「惠蘭,支撐這個家辛苦你了。」
裴惠蘭忽然擔憂起來,「王爺,你別說這種話了。」
「惠蘭,你好像沒叫過我的名字。」
裴惠蘭悽然一笑,「我又不曉得王爺的名諱。」她好像感覺到鍾大要交代後事一般。
「好像也是,」鍾大輕笑,摟上她瘦弱的肩,「我記在玉牒上的名字是延成,但母后多半喊我鍾大。」
「你喜歡哪個名字?」
「都一樣,反正沒人會喊我的名字了。」父皇和母后去世,他又不愛去見太皇太后,平日別人見著他都是恭恭敬敬稱呼一聲王爺。「從今以後也不會有了,明天我就上摺子,把爵位給了子衡,去慈恩寺出家做和尚。」
裴惠蘭推開鍾大,正色地說:「你,你,你想好了?」端王府居然要走到這一步嗎?
「我就等著大皇兄去世那一天,肯定給他做上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風風光光送去皇陵,以防他詐屍。」
恰好就在這一天,子由夭折了,端王府哭聲震天。
隔天,鍾大上朝自請出家,為百姓祈福。
滿朝文武目瞪口呆,沒想到端王爺居然來這樣的一手。排在文官之首的樸燦烈猛地轉身看著鍾大,這種事怎可以在朝廷上隨便說出來?連在他身後的沈思也瞪大了眼,直直地盯著他。
鍾大似是不曉得旁人為他著急難受的心思,緩緩地說:「臣弟自請出家,為百姓祈福。」
皇上想要的就是這些顏面吧?那就給他吧,換端王府的一個平安。當日皇上害他的,他害皇上的,就到此為止。
一碗藥斷了他的兄弟親情,如今他削髮為僧,放下一切榮華富貴,也足夠了皇上洩憤了。
「既然端王心意已決,朕就準你所奏,擇日在慈恩寺出家。」
退朝之後,鍾大回府帶了子衡去徽王府。因為子由去世,子衡還是滿臉愁雲慘霧,身上還穿著新做的素服,對於要出門也沒甚麼興致。
鍾大去徽王府是熟門熟路,守門的下人見到也不會攔著,樸燦烈知道鍾大這時候過來,肯定是有要事相托。
鍾大也不轉彎抹角,直接就說:「燦烈,滿朝文武只有你能保住我一家老小。皇上終究覺得我是一個威脅,我倒不如自請出家。」
「那你的一家子怎麼辦?」
「你能照顧多少,就照顧多少,子衡很快也會長大,以後就指望他了。」
子衡知道鍾大的決定,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父親如交代遺言一般,眼眶忍不住就紅了,只是強忍著眼淚。
鍾大又說:「下一個恐怕就輪到世勳,我也不知道皇上會想出甚麼事情,做出甚麼事情。」
樸燦烈只好說:「我盡力而為吧,世勳那邊,我也幫襯不了多少。」
鍾大說:「你的一句話就勝過旁人千言萬語了,這次還好你沒出頭。」
樸燦烈苦笑:「我跟在那位身邊快二十年了,他不用說出來,我都知道他的心意了。」若說朝堂上誰最瞭解皇上,樸燦烈自問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第三那位在北城守著邊關。
子衡在旁邊聽著,雖不大明白,但心中也隱隱發冷,到底是誰害了他的父親要出家為僧?
鍾大說:「你也要小心一點,只是看在妹妹的面子,那位不會怎樣發落你。」皇上最疼的就是長安,視若掌上明珠。
樸燦烈說:「這種事誰也說不定。」
***
子衡永遠都記住那一天,在供奉他祖母沈太后的慈恩寺裡,層層樓閣,疊疊廊房,大雄寶殿內雕樑繡柱,畫棟飛瓦,金碧耀目,那些和尚都穿著袈裟,站在佛前吹打樂器,宣和佛號,父親跪在菩薩前剃度為僧,母親牽著他的手跟他輕聲說,仔細地看著,他是你的父親,無論如何,他也是你的父親,子騰和子讓不記得事,以後就靠你告訴他們了。
子衡不知道是否該哭出來,父親的一頭長髮沒了,換上一身麻制的灰衣,做了一個佛門弟子。他抬頭望著母親,母親滿臉淚痕,想必比他更加捨不得父親。前來宣旨的太監說得好聽,說端王為國祈福,是功在社稷,所以加封端王世子為端敬王爺,俸祿加倍,子衡被母親押著叩頭謝恩,高呼謝主隆恩。如果舍了這個可惡的爵位,可以換回一家團聚,他才不做這個王爺,只求父親能夠在府中。子由死了,四個妹妹只剩下永善僥倖活下來,現在連父親也不在了,還是一個家嗎?
裴惠蘭何嘗不想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