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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一聲脆響,站在遠處的李叢鶴匆匆趕至,見曲伯堯面上烙上了五個鮮紅的指印,再看看鄭氏娘子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不由蹙起眉來,哪知僅一個蹙眉的間隙,又聞啐聲:“呸——”曲伯堯躲也不躲,生生迎上了迎面飛去的那口汙穢,李叢鶴不由在心底為這新晉的右相叫屈,趁此良機,趕緊掏出帕子上前替曲伯堯抹拭。
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小娘子竟有如此難以馴服的一面,若是去了天子跟前也這樣忤逆天子,只怕沒有好果子吃。李叢鶴不由懊悔,明知是枚燙手的山芋,自己還要死命趕著幫陛下拿,燙著了自己和右相不要緊,屆時若再燙著了陛下,自己就是有十個腦袋怕也不夠砍。思及此,卻又聽那鄭氏娘子慷慨激昂道:“勞煩你二人回去告訴那逆賊,我鄭媱,至死都是魏王妃!雖未過門,可也是先皇硃筆批下的,我寧願死也絕不對那賊人奴顏婢膝!”擾擾的亂髮間砌滿了一團一團雪霰子,快要遮去她一半容顏,她雙目盡紅,蓬頭垢面,看上去,頗像一個厲鬼。
“右相大人,這,可如何是好?”李叢鶴面露為難神色,兩眉已連成一線。
一把推走獻殷勤的李叢鶴,曲伯堯目不轉睛地盯著義憤填膺的鄭媱,伸手擦去臉上那些汙穢,勾唇一哂,竟不顧相識一場的情分,突然斂了笑意聲色俱厲道:“陛下有旨,宣鄭媱入宮覲見,來人——”話落,宮中派遣而來的幾個內官紛紛欲上前拉扯鄭媱。
鄭媱後退兩步,一拔頭上的金釵,抵在雪白的脖頸處,厲聲斥道:“我是先帝欽定的魏王妃,你們誰敢動我!誰敢上前一步,我惟有一死!”
幾個內官被她狠厲的眼色嚇得卻步,一時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李叢鶴急的如熱鍋上盤桓的螞蟻,飛快地湊近曲伯堯耳根子處、壓低了嗓音道:“使不得呀右相大人,您這樣會適得其反哪,陛下要得是活人,可別把人給逼死嘍。”又不迭衝內官跺腳拂袖:“退下!還不退下!”
見對方有了退意,鄭媱又加重了手腕的力道:“我是先皇欽定的魏王妃!你們誰敢動我!”沁出的血珠很快順著凝瓊的細頸流下,嚇得李叢鶴呼聲連連。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曲伯堯鼻端冷嗤,卻放聲大笑起來,朗朗的笑聲迴盪在相國府的空庭,引得眾人紛紛移目看他,鄭媱也覺得莫名。
攏了攏身上的狐裘,他卻衝她雍容微笑:“二娘子,本相也想不到,漫長的三年,你竟一點都沒變,還是倔強如既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二娘子有骨氣。看來,二娘子真是將本相從前所授的話都聽進心坎兒裡去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好,很好。”
早就料到她會如此,他背過身去,走向那一排待命計程車卒,取走一卒手執的弓,緩緩抽出一支箭,故意提高了嗓音:“還有一事,魏王妃你,恐怕不知,如今已經沒有魏王,陛下剛剛下旨,將魏王公孫羽謫為西平郡王。。。。。。君子不強人所難,既然二娘子不願苟活,那本相便成全二娘子。”說罷轉身,絲毫不給那以死相挾的人任何怔愣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弓上箭,咻——箭去如流星。。。。。。
簌簌的落雪聲中夾雜著箭入帛裂的聲響,眾人斂息屏氣,怔怔地看著那血水順著她肩呷如注湧下。
鏗然——金釵墜地,鸞喙入泥。北風竟像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剮面銼心。
雪下得更大了,斷斷續續地,像掩映了一道珠簾,看不清挽弓者的神情,鄭媱只覺得骨頭欲碎,一口殷紅濺在雪地,漸漸無力的身軀在凜冽的寒風中掙了兩下,便如風中墜葉,顫顫往雪地上撲去。
“右相大人,你。。。。。你。。。。。。你怎麼。。。。。。”李叢鶴目瞪口呆,又氣又憤,指著曲伯堯的手不住顫抖。
朱門縫裡,那張偷窺的小臉禁不住地搖晃,年僅五歲的鄭媛早已嚇得渾身癱軟,失禁小解,淚水傾盆,櫻桃小口裡發出細若遊絲的顫音:“姐~姐~”
曲伯堯面如冰封,丟了弓,快步近前抱起雪地上的人。鄭媱口中嘔血,雙唇由朱轉白,一合一翕,百感交集似的、費力說著什麼。他側耳傾聽,聽見她正期期艾艾地重複:“先。。。。。。先。。。。。。生。。。。。。騙。。。。。。。騙人。。。。。。。騙人。。。。。。騙人。。。。。。”
一定對他失望、痛恨到了極致吧,畢竟打她六歲、他初來她身邊、她還是相國府裡最嬌貴的小娘子起,她就從心底裡一直敬他、愛他。這些,他都知道。
心間懸垂的一柄削鐵如泥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