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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看到,怕是要認半天才能認出這是當日的那位愚耕先生呢。
他在,捉蝨子?顧昭看著愚耕,看他露著一臉傻笑,扒拉開羊裘衣,露著滿是肋骨的上半身,他的十根手指都沒了,只留下兩柄禿掌正抱著裘衣,用牙齒在咬著裘衣的線縫裡的蟣子,一下一下,咬完還要吧嗒一下嘴巴。
顧昭命車隊停了,他走下去,慢慢走至愚耕面前蹲下。
“愚耕……先生?”顧昭喚了他一聲。
愚耕並不理他,只是還在那裡咬,一下一下的,咬完還要吃進肚子裡。
“七爺,走吧……”細仔看看周圍,好多百姓都停下腳步,好奇的看著那位穿著紫袍的官員,蹲在地上正在跟一個乞丐說話。
顧昭站起來,點點頭:“去找人,送他回鄉吧,再幫他置辦點家業……”
細仔輕輕搖頭,低頭想了下道:“爺,怕是愚耕先生老家也沒什麼人了,當日之事,牽連的不少,這事兒,您還是別管了……交給小的去辦,我們……原都就是牛馬走僕,小的管這事兒也便宜。”
顧昭點點頭,再不敢看,便踩著腳踏,扶著細仔的手上了車子。
他的車隊再次慢行,走了沒幾步之後,卻聽到那城門口有人大哭著喊:“……臣知道……臣什麼都知道,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什麼?顧昭無奈的搖頭,他若知道何嘗有自己今日?早就亡命天涯了吧!想到這裡,顧昭撩起車簾,對外面還騎在馬上發呆的細仔說:“送他去濟民所,關照他們看好了人,莫要給他跑出來亂說!”
細仔呆了下,在馬上點頭:“是!”說完,一帶馬韁,回身又去了。
顧昭坐了一會,鋪開紙張,自己磨了一會,取了毛筆開始給阿潤寫他第一封思念之信:
阿潤:未及出門,便有相思,相思難耐,徒留黯然銷魂,昭幾次欲歸,只想阿兄若是再為難,撕破臉便是。想是這般想,卻又不忍,不敢,亦不能這般去做。
想寫一篇相思滿鋪,欣看笑顏,離愁泣淚只行雲可託之言,卻覺膚淺,便今日起,只寫一路風光民生,與君分享,方不枉你舍放我出來逛逛之情。
不想,今日自北門出行,未離城門卻得見舊人,那位在我身邊的愚耕先生,想來你心中卻早就有數。我原以為此人早就故去,每每想起,倒也惦念一二,當日此人在我身邊,卻也是腹內藏錦,胸有天地的第一等人物。可轉眼物是人非事事矣,卻不想是這個下場。
方昭也埋怨你心狠,復又想,若當日不爭,今日北城外怕坐著的便是你我,彼時,除你我互為泣淚,誰人能惦念你我半分。以往你我意見不合,常有爭吵,昭也勸你,凡在行間,講求平和,如今看來……昭卻是錯了。
自此,便不再勸你,只盼你莫憂勞過度,只盼你事事如意,如此以來,我方能長命百歲,百事穩妥。如今,已離城門,卻不知你在家中何如,行前我囑孫希,將北地的鹿膠備了幾斤,你要記得常吃,不可斷頓……如今你我天各一方,複復幾月,也不知如何煎熬方能見面……
寫到此,顧昭忽然鼻子湧上一腔酸澀,他忽然就覺得,天地間便再沒有比阿潤更加可憐的人了,怎麼就這麼難過呢?顧昭只想大哭一場,心裡實在無法割捨。他不免唾棄自己這點出息,他越想越難受,越發覺得,阿潤獨坐在正堂,只一個人孤單不堪的身影,越發顯得零落,自己一去幾月,他要怎麼煎熬自己的日子。
一個人,對著一個千瘡百孔的天下,唯一的兒子遠在萬里,唯一貼心之人,卻也不得不因為瑣事而被迫分離……那他還有什麼?
想到這裡,顧昭忽然丟下筆,一撩車簾便從行進的馬車上蹦了下去,嚇了親隨一跳。
顧昭卻不管這個,他拉過拴在車轅後的馬,一踏馬鐙,上了馬背,揪住馬韁繩對目瞪口呆的新仔道:“你去十里亭,告訴莊成秀,就說本大人忽然犯了舊疾,烏康是去不得了,想來他也不願意我去,如此他也算得償所願,豈不是兩全其美!”
說完,也不等別人問話,便一揮馬鞭,那馬對著上京便奔去了。
顧昭走了,一時間院堂裡都透著一股子淒涼,阿潤獨自用了飯,也沒吃幾口,便走到院中的桂樹下,仰臉看著樹葉,一動不動的站了很久……他一直站著,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天色越來越炎熱,那知了又不知道從那裡爬上了樹,才沒叫幾聲,卻聽到前廳傳來一陣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這種腳底摩擦地板的聲音,甚至是小聲咳嗽,呼吸,每一分,都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