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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個子女人架起來,她又開始發酒瘋似的唱歌。總會里還坐著其他人,有幾個美國商人側目盯著這醉鬼看,面上倒不是惡意,反是驚訝—在這異國他鄉還能聽到幾十年前的百老匯歌曲。
直到把Kitterlin送回到她一個人住的教師公寓,服侍她躺下,姜希婕也累了,又怕她喝多了晚上醒來有什麼不便,遂打了個電話回家,然後留在此處過夜。客廳裡有巨大的書架。她隨手翻看,時不時總是能在扉頁或者空白處看見一段話,開頭總是,親愛的Linda…
你還在愛著她吧。即便你覺得曾經的Eileen已經死了,你還是愛著這個已經飛黃騰達的劇作家Linda Welch。你想回蘇格蘭的吧,只是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斷續的留言沒有日期,像是隱秘的情書。姜希婕喝了酒,此刻反射作用起效,竟然不困。便坐下來,在客廳裡開著一盞燈讀起這些情書來。
千里之外,香港。
王霽月拿了一個獎學金。這對於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她到了這裡反而心不在焉,對成績已經沒有那麼在乎,還想把獎學金讓給需要它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奈何她校外表現出色,實在是義工典範,這筆錢不發給她就不行了。
她到不怎麼開心。手裡除了錢,還拿著一封家書。父親寄來的,內容無非,家裡如何云云,為父身體康健云云,你別在香港呆太久云云。說到為什麼不要在香港呆太久,父親給的解釋是,香港再好不比上海,上海是你的家,你有家族在,可以支援你。而且家裡還有很多事,按你母親的遺囑,也必須由你來主持。你這老在香港耗著,像什麼話。。。
她一回到屋裡就把信紙扔進垃圾桶。
若不回信,就疏於禮數,提筆落字,卻是寫給王浩蓬的。王霽月不能想象自己給父親寫信是什麼感情,父女之間感情淡漠,母親死後更是沒了依託。她覺得自己對父親沒什麼好說的,當面沒有,背後沒有,信紙這樣更加私密的環境就更沒有。她給親弟弟寫信,該問候的都要問候到,心情放鬆之下,甚至打聽起老早被逐出王家的三姨太現在怎麼樣,天知道她哪兒來的惻隱之心。唰唰的寫,每次寫到信紙的一頭,就會碰到散放在桌上沒有拆封的姜希婕寫來的那些信。
筆停了,她看著那些信,像看一隻熟識的流浪貓。流浪貓總是來了便躲在屋簷下,期期艾艾地看著她,天黑了又離去。她每次都是看著它,目光憂傷又疏離,從不開門,也從不給她餵食。
再度落筆,比剛才的速度稍微慢些,於是鋼筆在紙上留下的墨色也就深些。她問浩蓬,好久沒聽到姜希婕的訊息了,她還好嗎?這話說得言不由衷,王浩蓬還是有事沒事總愛在信上稍微提一下姜希婕近況的。畢竟他總是和姜希澤在一起工作,巴巴的透過這個哥哥去追求小姨子傅元娥,自然總能知道一點姜希婕的情況。他單純的覺得這個和自己雙胞胎姐姐要好的大小姐還是個挺和善的人,作為姐姐的朋友,鐵哥們的妹妹,也應該關心。王霽月知道他這點直腸子,問他沒錯,也不會招致什麼別的後果—他也不會跑去跟姜希婕說,我姐姐來信關心你呢。就要這樣,讓我找鄰居問問那隻可憐巴巴的流浪貓過得如何就行。我才不去看。
她問,她工作如何?可有交什麼新朋友嗎?上海天氣如何?她身體還好嗎?想起你說她有陣子總是喝酒,現在怎麼樣了?
可是問完這些,似乎也就問無可問了。她對姜希婕的現在一無所知,還盡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開啟那些信就好像一種妥協。她不想妥協。她要在自己製造的絕境裡感受這種痛苦。她曾以為這樣的孤寂有助於幫她看清楚,這倒是沒有辜負她的聰明才智。
前日王建勳夫婦從廣州來港,有人招待,自然也請了她去。王建勳是蘇州人,卻有一身北方官宦氣,請他最好莫過看戲,看戲最好點《四郎探母》,別的他也不愛看。王霽月陪坐在側,身邊一群粵籍名流,平日都是聽粵劇聽慣了的,這下如何繃出一派喜歡樣子,氣氛像是一根繃緊的皮筋。她驀然間想起曾經姜希婕學過這一段,只因她小時候聽的也多,“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難怪這些失意的流浪人都喜歡《四郎探母》。
她穿著黑底白線鑲邊的旗袍。想當初做這一件的時候,王霽月發愁往上面繡什麼好,“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緞子是漂亮,鑲邊也漂亮,可是這光禿禿的,”姜希婕手伸過來,幫她把衣服整平,眼神也移不開,一邊細看一邊道:“沒有繡花什麼的才是好呢。有了反而俗。不俗才是好的,不俗的東西只有你穿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