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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
王嬋月知道他是憋得難受,下了幾次地下室都不舒服。但他喘不過氣真的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挪過去不過三十分鐘,夜間空襲來了,醫院被炸掉兩層半的樓,炸彈就落在那個視窗。
這人屍骨無存的那個晚上,市區的轟炸讓隧道里悶死了幾千人。別人尚且感嘆,王嬋月這些早已在醫院裡忙出一副鐵石心腸的人卻覺得死了也好—雖然死法甚慘,也只能扔到亂葬崗一起埋了了事—但總比被人踩踏受了重傷送到醫院來救也救不活、徒然受罪的強。
出救援隊任務的同事也有不幸喪命的。院裡已經不讓她們這些可以上大手術的醫生們出去了,擔心一旦損失了她們就完了。前線送回來的傷兵也不如往日多,王嬋月也不用想,知道並非是沒有損傷,而是直接死了,來不及送回來。
燈火管制的城市,一片黑暗。她坐在窗前,整個人隱沒在黑暗中。六月中的晚風也不涼快,渾身粘膩的漢水沾著衣服,雙手卻乾淨發涼,只是疲憊—剛做完手術沒多久,七個小時,兩個重傷員。交給別人去處理剩下的,她想坐一會兒,休息一下。散開剛剛洗乾淨的頭髮,想想天熱也挺好的,水曬一個下午就能曬成熱水,晚上吹頭髮也不用避風,風都是熱的。
在城市最黑暗的午夜,傅儀恆也許會降臨,也許不會。或者她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裡做著她願意的事情。最近王嬋月時不時莫名會有一種感覺,感覺傅儀恆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但是就在那個地方,不肯靠近。就像那些瞞著自己的事情一樣。好像她不告訴自己,自己就可以依舊假裝不知道,並且這種假裝能夠多少幫助自己置身事外—至少傅儀恆這樣想,這樣指望,即便非常的天真。
她雙眼空洞的望著黑暗的城市上空,黑洞洞的破損的建築好像是住滿了吸血蝙蝠的魔窟。她伸手摸到自己左側肩胛附近三角肌和胸大肌交界的位置上,用中指輕輕點了點,而後右手空握了一下,繼而五指伸開,打了個冷戰。
一顆子彈打進來,從進入人體的小小創口,到穿出身體時的巨大創口,輕易破壞重要的肌肉和組織,帶走大量的血液,假如打在重要的內臟上,可能當時就會死亡。一個士兵在前線挨一顆槍子可能就沒命了,沒有輸血,沒有消毒,沒有抗生素,無法及時取出子彈,死亡的原因有幾百個,任何東西的缺乏都是幫兇。
她現在才開始真正的明白上課的時候,教授跟她們說,他從醫這麼多年最常有的感覺是無力迴天。教授說即便病人再恐懼死亡,家屬再不能接受進而發狂,無力迴天就是無力迴天,誰也沒有辦法。
她見過了被炸飛肢體送過來也救不了的人,也見過家屬意外死在轟炸中、病人躺在床上無以為繼的人,總之盡力而為、力有不逮的時候就立刻不為,院長要她們黑著臉按規章辦事,如同原始的部落選擇救誰和放棄誰一樣殘忍。戰爭是野獸,人類也會被它改造成一樣的動物。
她總覺得求生的人,你要拒絕他,尚且容易。畢竟你只是把他的生死留給了上蒼去決定,而非留在自己手中。但是求死的人,拒絕是當然要拒絕,可是卻無法下手。前日的那次轟炸中,她只顧著把重傷員們轉移到樓下。等到離開防空洞回來時,卻看見護士長坐在殘垣斷壁裡抹著眼淚,她衝上去看護士長有沒有事,護士長搖頭,說不出話來。王嬋月見她一身的血,擔心她哪裡有外傷,正在檢查時護士長拉住她的手,指了指前方的瓦礫堆。她走過去把瓦礫翻開,看到下面埋著一個年輕的護士。等到眾人把瓦礫堆刨開把她抬出來才發現,她的雙腿被炸飛,痛極之下卻沒有立刻昏過去,大概想到餘生無望—既無錢治病、也無法工作、更沒有親人—遂撿起一邊掉落的手術刀,抹了脖子自殺。
護士長說,這個姑娘當時就在她面前,自己想去救她,卻被轟炸震動撞倒在地上,那姑娘拿起刀來,對護士長笑了一笑,喊了一句什麼沒有聽清,護士長一個箭步衝過去,卻還是來不及。動脈裡噴出來溫熱的血,飛濺在護士長衣服上。
生命的流逝如此輕易,從三七年到四一年,人們的信心如體質一般越來越虛弱。王嬋月知道伯父投敵賣國去了,也知道他的父母不得已捐輸金錢給汪偽政府。她可以怪父執輩嗎?他們也只是想求一條命罷了。甚至早已認定了抗戰必輸,進而想透過這樣的途徑給自己和兄長們買一條後路。
她覺得可笑極了,似乎無論她如何選擇,命運留給她的只有諷刺。
“你這樣在風地裡吹,來日感冒了怎麼辦?手術檯上傳染給病人嗎?”後面傳來傅儀恆的聲音,王嬋月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得到她那副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