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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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吻了他——確實感到他的臉貼著她的面頰,她硬壓下胸中的熱情,那翩翩飛舞的銀光閃閃的羽衣,猶如熱帶陣風中飄蕩的蒲葦;當她逐漸恢復平靜後,便握著他的手,輕輕拍他的膝蓋,舒服地靠著沙發,心裡覺得,跟他在一起無限融洽、輕鬆;她忽然想起,如果我嫁給了他,這種快樂將會整天伴隨著我哩!
對她來說,一切都已結束。床很窄,床單已鋪上。她獨自走上塔樓,撇下他們在陽光下采擷草莓。門已關上,在落下的泥灰揚起的塵埃和零亂的鳥窩之間,眼前的景象顯得多麼遙遠,傳來的聲音聽上去微弱、陰涼(她記得有一次在利思山上就是這樣);還有理查德,啊,理查德!她在內心呼喚,恍惚酣睡的人在夜半驚醒,在黑暗中伸出手來祈求援助。她重又想起理查德正與布魯頓夫人共進午餐。理查德把我給撇下了,我永遠是孤獨的,她想,一面交叉雙手,擱在膝蓋上。
彼得·沃爾什已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向著她,輕輕地揮動著一方印花大手帕。他看上去頗老練,而又乏味、寂寞;他那瘦削的肩胛把上衣微微掀起,他擤著鼻子,發出挺大的響聲。把我帶走吧,克拉麗莎一陣感情衝動,彷彿彼得即將開始偉大的航行;爾後,過了片刻,恰如異常激動人心、沁人肺腑的五幕劇已演完,她身歷其境地度過了一生,曾經離家出走,與彼得一起生活,但此刻,這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應該行動了。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向彼得走去,就像一個女人把東西整理舒齊,收拾起斗篷、手套、看戲用的望遠鏡,起身離開劇院,走到街上。
真令人不可思議,他想,當她走近時,帶著輕微的叮噹聲、瑟瑟聲,當她穿過房間時,竟然仍有一股魅力,彷彿當年,在夏天晚上,她能使月亮在布林頓平臺上升起,儘管他厭惡月亮。
“告訴我,”他抓住她的肩膀,“你幸福嗎,克拉麗莎?理查德——”
門開啟了。
“這是我的伊麗莎白,”克拉麗莎激動地說,興許有點故作姿態。
“您好!”伊麗莎白走上前來。
在他們之間響起了大本鐘鏗鏘有力的鐘聲,報告半點鐘,猶如一個強壯、冷漠、不近人情的青年正使勁地扯著啞鈴,忽而扯向這邊,忽而扯向那邊。
“你好,伊麗莎白!”彼得把手插進口袋,邁步向她走去,一邊說了聲“再見,克拉麗莎”,便頭也不回,迅速走出房間,跑下樓梯,開啟外廳的大門。
“彼得!彼得!”克拉麗莎追到樓梯口,“記住我的宴會!別忘了今晚我家的宴會!”她不得不提高嗓子,企圖壓下戶外的喧囂。彼得·沃爾什關上大門時,聽見她呼喊:“別忘了今晚我家的宴會!”那聲音又細又遠,淹沒在車水馬龍和萬鍾齊鳴的喧譁之中。
記住我的宴會,記住我的宴會,彼得·沃爾什走上大街,口中有節奏地自言自語,同大本鐘報時的直截了當的聲音保持協調。(一圈圈沉重的音波融入空中。)唔,這些宴會,克拉麗莎的宴會,他兀自尋思。為什麼她要舉行這些宴會呢?他想。不過,他並不怪她,也不責備迎面走來的身穿燕尾服、鈕孔裡插一朵康乃馨的所謂的人。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沉湎在戀愛中。這幸運兒便是他自己。此刻他的身影映現在維多利亞街上一家汽車製造商店的厚玻璃櫥窗上。整個印度都是他的後盾:平原,山脈,霍亂,比愛爾蘭更為遼闊的土地;他,彼得·沃爾什——獨自作出的抉擇;在他的一生中,他破天荒第一次真正戀愛。克拉麗莎變得嚴厲了,他想,而且,他懷疑她還有點感情用事。他望著那些龐大的汽車,它們能夠——行駛多少英里?需要多少加侖汽油?因為他對機械比較內行,在他居住的地區裡,他還發明過一種犁,並且從英國定購過手推車,遺憾的是那些勞工不願使用這些工具。克拉麗莎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這是我的伊麗莎白!”她說這句話的語氣——叫他聽了很不舒服。為什麼不簡單地說“這是伊麗莎白”呢?不真誠。伊麗莎白也不喜歡她這樣說。(那洪亮、沉重的鐘聲的餘波仍然震盪著周圍的空氣,報告半點鐘的鐘聲,時間尚早,剛十一點半。)因為他了解年輕人,喜歡年輕人。而在克拉麗莎身上,他總感到有那麼一點兒冷酷。當她年輕時,她總有一種羞怯的心理,到了中年,這種心理變成了世俗觀念,然後一事無成,一場空,他思索著,陰鬱地望著那玻璃櫥窗深處,心想,是否因為他在那一時刻去看她而惹她生氣了?忽然,他只覺得羞愧難當,自己表現得像個傻瓜:哭泣,動了感情,把什麼都告訴她,就跟往常一樣,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