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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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保護了他,保證了他的安全,給了他避難之處。可他不能整夜坐在那兒。他在清晨時常失眠。床在坍塌,他在往下掉。嗬,只要求得剪刀,燈光和硬麻布模型所保障的安全就行了!於是他請求盧克麗西婭嫁給他,她是兩個女孩中較年輕的,活潑而輕佻,長著藝術家特有的纖細的手指,她會經常翹起手指說:“奧妙盡在其中呢。”絲綢、羽毛,還有其他一切,在她的手指撥弄下都富有生命。
“帽子才是最重要的,”當他們一起去散步時,她會這麼說。她會仔細觀察一路上看見的每一頂帽子,觀察斗篷、衣裙以及婦女們的風度。她批評衣冠不整,也反對濃妝豔抹,但不帶惡意,只是以手勢表示不耐煩,就像一個畫家把刺眼的贗品從眼前拿開時所做的手勢,儘管那些假冒的畫匠顯然並無惡意。此外,盧克麗西婭會寬厚地而又帶著批評的眼光,稱讚一個裝束得恰到好處的女店員,或者以行家的目光,滿腔熱情、毫無保留地對一位剛下馬車的法國太太讚歎不已。那位女士穿著灰鼠皮大衣、罩袍,戴著珍珠首飾。
“太美了!”盧克麗西婭低聲說,一邊用手肘推了推賽普蒂默斯,叫他也看。還有“美食”,陳列在玻璃櫥窗後面。他卻感到食而無味(雷西婭愛吃冰淇淋、巧克力一類的甜食)。他把杯子擱在大理石小桌上,不想吃。他望著街上的人群,他們似乎很幸福,聚在街心,高聲叫嚷,嘻嘻哈哈,莫名其妙地爭論不休。他卻食而不知其味,感覺麻木。就在茶室裡,置身於茶桌和喋喋不休的侍者中間,那駭人的恐怖攫住了他的心靈——他失去了感覺的能力。他能推理,也能閱讀,例如,他能毫不費力地讀懂但丁(55)的作品(“賽普蒂默斯,你一定要把書放下,”雷西婭說,一面輕輕地闔上《神曲·地獄篇》);他能算清賬目,頭腦十分健全;那麼,肯定是社會出了差錯——以致使他喪失了感覺力。
“英國人真是沉默寡言,”雷西婭道。她喜歡這樣,她說。她敬重那些英國人,也想看看倫敦,看看英國的駿馬和裁剪入時的衣服。她有一個姨媽嫁給了英國人,住在索霍(56);她還記得,姨媽曾告訴她,倫敦的商店妙不可言哩。
他們搭上火車離開紐海汶,賽普蒂默斯凝望車窗外掠過的英格蘭大地,心中尋思:興許世界本身是毫無意義的吧。
在辦公處,上級提升他擔任要職,併為他感到驕傲。他曾榮獲十字勳章。布魯爾先生說:“你已盡了職責,現在該由我們……”他激動萬分,竟連話也說不下去。隨後,他與雷西婭搬進了托特納姆考脫大街旁一所令人羨慕的宅子裡。
在這裡,他再次翻開莎士比亞的作品。少年時代對語言的陶醉——《安東尼和克利奧佩特拉》——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莎士比亞多麼憎惡人類——穿衣,生孩子,腌臢的嘴巴和肚子!這一點,如今已被賽普蒂默斯識破,那就是蘊含於華麗的詞藻之中的啟示。一代人在偽裝下傳給下一代人的秘密資訊,無非是憎惡、仇恨、絕望。但丁就是如此。埃斯庫勒斯(57)(從譯本看來)也是如此。雷西婭就坐在那邊桌上裝飾帽子,那是為菲爾默太太的朋友做的,她按鐘點幹活兒。賽普蒂默斯覺得她看上去蒼白、神秘,猶如一朵淹沒在水下的百合花。
“英國人太一本正經,”她會這麼說,同時伸出手臂摟住賽普蒂默斯,把臉頰貼在他面孔上。
莎士比亞厭惡男女之間的愛情。兩性關係使他感到骯髒。可是雷西婭說,她一定要有孩子。他倆結婚已經五年了嘛。
他倆去觀光了倫敦塔(58),參觀了維多利亞和艾爾伯特博物館(59),站在人群中觀看國王主持議會開幕式。還有那些商店——帽店、服裝店、櫥窗裡陳列著皮包的商行,雷西婭會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細看。但是,她非得有個兒子。
她說,一定要有一個像賽普蒂默斯的兒子。其實,沒有人能與賽普蒂默斯相比:他那麼溫存,那麼莊重,又那麼聰敏。難道她不能也讀些莎士比亞的作品嗎?莎士比亞是個很難懂的作家嗎?
不能讓孩子在這樣一個世界上出生。他不能讓痛苦永久持續,或者為這些充滿淫慾的動物繁殖後代,他們沒有永恆的情感,只有狂想和虛榮,時而湧向這邊,時而又倒向那邊。
他諦視著雷西婭裁剪,整形,恰如一個人瞧著鳥兒在草叢裡跳躍,飛舞,連手指也不敢動一動。實際上,人既無善意,也無信念,除了追求眼前更多的歡樂之外,沒有仁慈之心,這就是真相(儘管她對此並不理會)。人們成群結隊地去狩獵。他們結成一夥又一夥,去搜尋沙漠,尖嘯著消失在荒野中。他們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