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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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連忙轉過拐角,歸心如箭地奔回家去,彷彿粘在葉尖上的那張蜘蛛網,急於同克拉麗莎見面;他要徑直到威斯敏斯特去,同她相會哩。
然而,他走進家門時總要拿著些東西。鮮花吧?對,就是花兒,因為他對金銀首飾的鑑賞力缺乏自信;隨便買多少鮮花——玫瑰、蘭花,都行,為了慶祝一番,不管怎樣考慮,這是一樁大事;就是他倆在午餐桌上談起彼得·沃爾什時,他對她懷有的情感;他倆從未談到過這種情愫,好多年來都沒談過,他心裡想,這是莫大的錯誤,手裡捏著嫣紅與潔白的玫瑰花(一大把,用薄紙包著)。到了節骨眼上卻講不出口,他思量著,過於靦腆了,一面把六便士左右的找頭塞進口袋裡,胸口捧著那一大把花兒,回到威斯敏斯特去;不管她對他有什麼看法,他要把鮮花獻給她,同時滔滔不絕地爽快地說:“我愛你。”為什麼不表白呢?!當他想起大戰時,覺得真是個奇蹟:成千上萬的可憐蟲本來都有光明的前途,卻死掉了,埋成一堆,如今幾乎被遺忘了;而他卻安然無恙,眼下正在穿過倫敦,簡直是個奇蹟喲;他要回家去,對克拉麗莎翻來覆去地說:我愛你;不過他又想,實際上,這話兒是決不會說的,因為自己貪懶,並且害臊。唔,克拉麗莎……難以想象她的形象,除非在偶然的場合,譬如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他能異常清晰地看見她,以及他倆的全部生活。他在十字街頭停住了,反覆尋思:真是個奇蹟呢——他這樣想是因為天性單純,沒有沾染習氣;因為他曾行軍與射擊,而且有一股韌勁,曾堅定地維護被壓迫者的利益,並在下議院中,按這天然的信念發言;他天真未泯,卻又變得沉默寡言,相當古板——他反覆思量:居然跟克拉麗莎結了婚,委實是奇蹟吶——一個奇蹟,他的生活就是奇蹟嘛;他在沉思中躊躇著,不想穿過大街了。但是,他看見幾個五歲上下的小孩沒有大人領著,徑自穿過皮卡迪利,便覺得怒火中燒。警察在幹些什麼呀,應當立即指揮車輛停住。他對倫敦的警察不存一點幻想。事實上,他正在蒐集他們惡劣行徑的證據,例如不準小販把手推車停在街上嘍,禁止娼妓拉客嘍;老天爺哪,她們並沒有過失,年輕的嫖客也不足怪,都是我們這可憎的社會制度造成的,等等;他在思考這一切,看得出他在思考;頭髮灰白,一股韌勁,而又衣冠楚楚,周身整潔;當下他穿過公園,要去告訴妻子,他如何愛她。
當他走進房間時,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這句話。因為他思忖,倘若不表達自己的情感,那太可憐了;他邊想邊穿過格林公園,欣喜地看到樹蔭裡躺著不少窮人,攤手攤腳的,都是扶老攜幼,全家來逛公園;孩子們把小腿兒翹得高高的,吸著牛奶,紙袋扔了一地;其實,如果人們提出抗議,那些穿制服的大漢們中間只要一個人去收拾,便會弄乾淨的;他認為,在夏季,每個公園、每個廣場都應該向兒童們開放。(這時,天光雲影映照得公園內草坪忽隱忽現,襯托著威斯敏斯特區窮人家的母親,以及在地上爬的嬰兒,彷彿底下有一盞黃色的幻燈在移動。)剎那間,他又瞥見一個女人,像個流浪者,仰天躺在那兒。(好像她一下子撲倒在大地上,擺脫了所有的羈絆,以便好奇地觀察一切,大膽地思索,探討種種緣由;她嘴唇咧開,一派放肆而調皮的樣子;)對她那樣的女人該怎麼辦呢?他可毫無辦法,只會捧著那一大把鮮花,恰如擎著一柄刀,走近那女子,目不斜視地踅過她面前;雖然只有一瞬,還是燃起了一星通靈的火花,她向他嘲弄地一哂,他則性情愉快地報以一粲,同時考慮如何處理浪蕩女子的問題;當然他和她是決不會交談的。反正他要告訴克拉麗莎,他愛她,他愛她,一遍又一遍。以前,他曾妒忌過彼得·沃爾什,妒忌他與克拉麗莎。不過,她常跟他說,她沒有嫁給彼得·沃爾什是做對了;他深知克拉麗莎的性格,所以,她這樣說顯然是真心話,她要有人依靠唄。並非說她脆弱,而是她要靠得住的人。
至於白金漢宮呢(它好比一位歌劇名演員,半老徐娘,穿著一身白禮服,面向觀眾),不可否認有一種莊嚴的氣派,他是這樣想的,而且並不鄙視它,因為在千百萬人的心目中(眼下就有一小圈人圍在宮門口,想看陛下乘車出巡),這宮殿畢竟是一個象徵,儘管它看上去是可笑的;他想,一個孩子用一盒磚形玩具,便能搭得比它像樣哩;他兀自瞧著維多利亞女王紀念碑(他還記得她老人家戴著玳瑁邊眼鏡,乘車經過肯辛頓的情景);那一座白色雕像,波紋似的白石塑出慈母般的體態;他可樂意被霍沙(75)的後裔統治呢,因為他贊成歷史的延續性,以及把昔日的傳統世代相傳之感。生活在她統治的偉大時代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