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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樹下面,將那雙被無數男人的手滋潤著的胸脯挺得象土溝裡啄食的母雞,然後表情豐富而生動地敘述那個短命鬼男人的死法。

有時候很簡單,大石頭朝山坡下一滾就砸死了,人都壓扁了,當場斷氣,連存摺放在哪兒都還沒來得及說。她在肥綠的柿子樹下邊剝南瓜籽邊數落她沒心沒肺的短命男人,一邊朝口沫橫飛地朝地下吐出一片片屑殼。與其說她是在找話跟我母親擺閒,倒不如是說在向我母親示威。

因為她想和隔壁那家圓缺嘴兒相好。她把我的母親當成了情敵。我母親對於這種關係無痛無癢。別說那缺嘴的牙是從鼻子裡面長出來,就是圓缺嘴兒的嘴是方形是扁形還是菱形,以及他會跟張家寡婦啃成一堆還是和李家姑娘對吹,都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她們愛說說她們去。在她沒有病人的時候,她會一把將院子的溼木門閂死,然後鑽進到另一個外人怎麼都進不去的世界。

她將那些男人的衣服全部擺出來。有過冬的厚重男式軍用大棉衣,有夾克,中山裝,粗肥的褲子,棉褲,秋衣,秋褲,毛衣。那些衣服常折散發著臭臭的樟腦丸和一股黴菌的味道。

其中只有一件厚棉衣有了點汗味兒和餿味兒。母親說棉花的東西可以沾一點點人味。於是默許了我在隆冬的夜裡象只小貓一樣裹在裡面,一邊看電視一邊往上面掉飯渣殘湯。

在那種女人男人小孩狗雞鴨狗不斷交錯的聲響裡面,我的母親站在穿衣鏡前面,面前鋪滿了從來沒有被男人沾過的各式男式衣物,然後開始左左右右地比劃。屋外面葡萄架子上掉滿了奶白色的葡萄,牆上開了一些薔薇花。

她對那些花花朵朵的東西毫無感情。她甚至樂意看到它們乾死。那些東西都是我種的。我的南瓜藤甚至能夠爬到牆上來,在門上面掉下兩顆黃黃綠實的瓜蒂子。還有冬瓜藤,一直翻過屋頂,在青磚瓦梗上睡滿一個一個白白的小胖娃。

我們各自不干涉各自的事物,只要不在侵犯的範圍內。相安無事,和平共處。更多的時候象合夥而不象母女。

她整理那些衣物的時候,我抬一根高高的條凳對著山梗和池塘,然後掘著屁股,用拳頭握住筆用力地在本子上寫作業。有時候從早晨寫到日落,我的母親在屋子裡也從早晨呆到日落。我們彼此不說一句話,不吃飯不喝水,也不吵架。

不過這些前提是沒有病人。

10。梨的體溫

我現在的心已經老去了,很多情感找不到合適的闕口。有時候只是呈現出一種麻頓的形態,我至少是不願意去相信還有些事情是值得去感動的。固執地只想為回不去的事物觸動。回憶在疼痛的胸腔裡排擠,抽縮,曾經的熾熱顛狂,一把火燒燃過了似乎就是灰燼。剩下來就是喘氣,感動是奢侈品。

當我駐立在馬路上我習慣是朝遠方眺望,望城市上空的迷茫,望牆壁上失去溫度的太陽。原來我是一直都不懂得回頭,怕一回頭,天弦地轉,找不到真實感。我會陷入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在做什麼事,一種對宿命的迷盹。突然就覺得這一切都很好笑。也許在別的地方,或者是遠方,遙遠的時空,身和心被隔離開。我也在那裡做過同樣的事情,發生過同樣的想法。一切是這麼荒謬。

然而那些歷經久遠的故事卻歷歷在目,鮮豔觸目,在歲月的風霜裡竟不曾裉色。

毫無疑問,他就是我那時候所期盼的那個人,也許只是為了那兩顆雙手都捧不下的梨。也許是為了守候那滿天的山霧和山坡上半落的雲彩象那團綿衣一樣將我圍裹,然後我才有資格坐下來嫌棄它。

我那時候的牙齒時常發癢,這很象齧齒類的動物,不磨便渾身癢得難受。因此特別地盼望他的梨。我的母親對於所有生命果實類的東西都恥之以鼻,毫無觸動。在我會動手之前,我家屋前屋後雜草肆掠,夜晚的風吹動齊人深的雜草,月光就直接傾灑在草叢間,隨著風一直搖到清波綠影的魚池裡,魚池上面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浮萍。綠幽幽的它們實際上根極淺。生命短暫而旺盛。

魚池上的綠色水葫蘆草一直蔓及到了鄰居的屋簷下。就是那個缺嘴騾夫長滿青苔的青磚房簷。事實上為了剋意地避免過多的接觸,牆裡牆外被各種帶刺的藤蘿樹木密不透風地隔絕著。常常只聞奇聲而不能見人,有時候我坐在院子裡一隻手拿著盛滿雜谷的溫水瓶壺蓋兒,一隻手一粒一粒地朝丟地上丟食,那些雞兒撲騰著爭先恐後地來啄食。偶而它們會好奇地偏轉頭,傾聽領居家家豬圈裡的豬放出的屁。這毫無意義的聲音對它們來說奇怪而新鮮,它們聽一會兒,會左右探望,但只過一稍就會兒就忘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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