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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猜了大概,可是親耳聽到這個事實,且是這樣雲淡分清地由爸爸親口說出,我的胸口仍是急遽地抽痛。奶奶去世前夕那種陰沉沉的壓迫感捲土重來,呼嘯著要將人捲入痛苦的深淵。
我用力瞪大雙眼,哆嗦著聲音問出那個讓人恐懼的問題:“還能……多久?”
爸爸笑著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我的頭頂:“怕什麼,我總得看到你成家立業再走吧!”
被他這麼一拍,原本在眼眶裡打著轉的淚水立刻滑了下來。我伸手捂住雙眼,卻有大片水澤從指尖溢位,遇著冰冷的空氣迅速化開在臉上,涼得讓人發顫。
好像回到小時候,捱了媽媽的打後,爸爸把嚎啕的我拽過來,一雙大手為我拭去眼淚,只是這次,自己的聲音已帶了輕微的哽咽:“傻孩子,哭什麼,你現在已經是個男人了,流血流汗不流淚。”
這雙手養育我成人,可是如今觸在臉上,只覺瘦骨嶙峋。
我胡亂地擦了擦臉,心裡暗暗拿了主意,轉過頭直視他:“爸爸,我回來吧。我這次回去就跟公司申請調到武漢,反正在哪裡都可以工作。我回來可以照顧你和媽媽,就不用大半年才見一次面了。”
“說什麼呢?”爸爸蹙起眉頭,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你在這邊剛剛打了基礎,現在換地方,難不成要推倒重來嗎?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胡思亂想,再說,你回來,小林怎麼辦?”
我有些不明白:“什麼她怎麼辦?”
“人家姑娘你都帶來家了,還不認真打算打算以後嗎?你現在回來,她家又不是這兒的,能申請跟你一起來嗎?”
我被陡轉的話題方向弄糊塗了,支支吾吾:“不用跟我來啊,我們該談還會繼續談著呀。”
爸爸搖了搖頭,神情複雜,注視我許久沒有說話。我回味著他剛剛安慰我的話,想起他從我上大三時就一直唸叨的事兒,一瞬間醍醐灌頂。
成家立業。立業,成家。
第二天,我帶林慄逛了東湖和黃鶴樓,嚐了熱乾麵和武昌魚。我們一起去了我上初中和高中的地方,以及家附近的一個操場。小時候那裡曾是一群孩子的樂園,如今卻已雜草叢生,滿目荒涼。
按照原先的計劃,十八號上午再去武漢大學看一看,傍晚搭飛機回程。早上我在衛生間刷牙時,林慄輕手輕腳地溜進來,掩上門。這兩天其實過得和平常無異,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每個人也都在努力地粉飾太平。
“老公,我們今天不出去了吧。”林慄忽閃著眼睛看我。
我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上下打量了一番,口齒不清地問:“來例假了?”
“不是啊,只是我們晚上就要走了,今天在家陪陪你爸爸媽媽吧!”
我默不做聲地轉過臉,端起水杯大力漱了幾口,拿毛巾擦乾淨嘴巴,然後攬過身側的人,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嗯,謝謝。”
媽媽做好了早飯,爸爸在樓下晨練還沒回來,她擺好了餐桌便到臥室,把昨天換下的衣服收集起來拿到衛生間泡上。林慄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搶過來:“阿姨,我來洗吧,你忙了一早上了,去客廳歇一歇。”
媽媽哪裡肯:“不行不行,衣服很雜,你不知道怎麼弄的。”
“我怎麼不知道,深淺色分開泡,小件的手洗,大件的放洗衣機裡甩幹再拿到陽臺上晾,對不對?您別跟我爭了,更新說您身體不好,我們今天就走了,就洗這麼一次,當我們盡點孝心吧。”
我看到媽媽的眼圈瞬間紅了,也許是怕失態,她沒再堅持,拍了拍林慄的肩膀進了廚房。
我尾隨媽媽進去,關上門。媽媽正拿勺子攪著鍋裡的粥,見是我停了手,滿臉欣慰地衝我笑:“兒子,林慄是個好姑娘,我和你爸爸都放心了。”
我點點頭:“爸爸的事兒我已經告訴她了。”
媽媽默了默,有些猶豫地問:“那她什麼反應?”
“沒什麼反應。我們商量好了,省吃儉用,給爸爸治病,少讓他操心。”
“我不是問你這個,家裡有積蓄,你爸爸治病的事情不用你們小孩子操心。”媽媽頓了頓,“我想問的是你們兩個的事兒,你們現在工作都落實了,年齡也夠,是不是該考慮結婚了?”
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一些事情,哪怕你做了萬全的準備,事到臨頭,仍然陣腳全失。
何況我,自以為,永遠還遠。
像有螞蟻窩在心口處突然炸開,抱頭鼠竄的螞蟻迅速隨著奔流的血液侵入各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