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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文繡的美貌。為了接近文繡,專門挑了冬至大雪的夜晚,裝成路過的染病旅人去敲門。文繡也知道為陌生男人開門不妥,可是她畢竟善良,叫小丫鬟放男子進來,做熱飯熱湯給他吃。男子感激不盡,臨走時,突然拿出一隻翠鐲,冷不丁地套在文繡手腕上。說是表示感謝,說他還會再來。文繡知道自己上了當,她恨這人利用了她善良的柔軟,她也恨自己以為每一個求助的旅人都能如她的夫君一般是個君子……羞憤之餘,她用力地想要摘下腕上的鐲子,這鐲子卻是怎樣都摘不下來。於是,文繡毫不猶豫地揮起小丫鬟平日裡砍柴的柴刀,斬斷了這隻左臂。
……
所有人的目光都印在了令秧身上,她們的眼睛集體把正旦孤零零地拋在了戲臺上。只有令秧一個人,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戲裡的文繡。文繡還在那裡一唱三嘆著,如泣如訴地對她陰間的夫君說話:
“問玉郎,他日黃泉再相見,
可認識文繡抱殘身?
縱然是,朝夕相對伴君側,
卻無法,為君雙手整衣襟。
齊眉之案再難舉,
紅袖空垂香成塵。
單手撥絃三兩聲,
想成曲調太艱難;
最痛不能拈針線,
香囊上寂寞鴛鴦等睡蓮……”
令秧艱難地站了起來,轉過身便離了席,徑直往後頭走去,小如趕上來想攙扶她,也被她推開。她疾速走著的時候那姿勢便愈加狼狽,但她不在乎了。
她用力推開了老爺書房的兩扇門,謝舜琿安然地坐在那裡等著她:
“夫人為何這麼早就離席了?戲還沒演完吧。”
“這出《繡玉閣》,是你寫的?”她的眼睛很久沒有如此刻這樣,剎那間被點燃了。
“我說過,今年有一個大禮要送給夫人。”
“為什麼,你為什麼把我寫進戲裡?”令秧的腦袋裡亂糟糟的,她遇上了一件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完全沒有輕薄夫人的意思。現在整個徽州的人都知道了,休寧有個貞烈的婦人就如文繡一般;也可以說,整個徽州的人都以為,文繡就是夫人;還可以說,文繡令他們想起夫人。這戲已經演到了徽州知府大人那裡,知府對夫人早有耳聞,看過這戲以後,更是欽佩夫人。夫人可還記得我那個寫過《牡丹亭》的朋友湯先生?”謝舜琿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文筆自然不好,青陽腔的辭藻也比較俗。我把這本子送給湯先生看過了,他很喜歡這故事——他答應我,把《繡玉閣》改寫成一出崑腔,修飾得雅緻一些,湯先生雖說已經不在朝中為官,可是在禮部還是有很多故交。這《繡玉閣》只要能演到京城去讓湯先生的這些舊同僚看到……”
“會怎麼樣?”令秧似乎想到了什麼,可她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事情。
“謝某也不敢保證——只能說,徽州知府願意把夫人的事情呈報給南直隸總督,再呈給禮部——若禮部的人也有知道《繡玉閣》和夫人的……也許夫人的牌坊,用不著等到五十歲了。”
“早前你跟我說,該怎麼讓朝廷知道我的事情,你來想辦法,這便是你的辦法,對不對?”令秧重重地深呼吸,眼淚湧了上來,“可是戲裡那個文繡,她不是我啊,我沒有文繡那麼好。”承認這個,突然讓她很難過。
“夫人不必非得是文繡不可。夫人只需記得,沒有夫人,便沒有文繡。”謝舜琿耐心地注視著她,“謝某不才,一生碌碌無為,除了寫點不入流的東西也全無所長……”
“你不是碌碌無為。”令秧清晰地打斷了他,“你成全了我。”
那個夜晚,令秧夢見了自己的死。她看見了自己的身子變成一縷青煙,飛出了唐家大宅,柔若無骨地,飛到了油菜花盛放的田野。田野盡頭矗立著幾座貞節牌坊,其中有一座是她的。但是在夢裡,她怎麼也看不清那牌坊的樣子。也許是,她本來就不知道那牌坊究竟長什麼樣吧。——下次去給老爺上墳路過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看看。她在心裡愉快地對自己說。她也分不清是說給夢裡的自己,還是醒著的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真能如謝舜琿所說,當《繡玉閣》演至京城的時候,便拿得到牌坊。其實,不重要了。令秧此刻才明白,她真正想要的,也許不是那個標誌貞節的至高榮耀;她想要的,無非是“傳奇”而已。
那縷青煙繾綣地飄到了田野的另一頭。滿心的柔情讓令秧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一條碧綠嫵媚的江水。她這才想起,其實她從小是在這條江邊長大的,但是她一生去過的最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