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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你講過沒有?”令秧依舊沒有表情,“早一點動手,免得夜長夢多。所謂的夜長夢多,指的便是眼下這種境況。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不僅是府裡下人們在傳,外面也有人說,小如第一次跑來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當回事兒,可是後來連蕙娘都坐不住了。我只問你一句話,我告訴過你沒有,會有今天?”她的聲音終於顫抖了起來,“你說呀,我告訴過你沒有?”
連翹默默地跪下了。靜靜地流著淚。
“起來。”令秧慘淡地笑笑,“我不是廟裡的泥像,不用有事沒事地跪我。連翹,我一直拿你當親人,你懂不懂?現在去把我們說好的事情辦了,也許還來得及,你懂不懂?”
“我懂。”連翹終於仰起臉注視著她,“可是夫人,他真的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吐露半個字,我信他。”
“想當初他以那樣的下流手段待你,你如何信得?”令秧聽得見,自己胸膛裡那顆心在用力地往下沉——這句話翻來覆去不知說過多少遍,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對白太蠢,太沒有用處。可是除了這些蠢話,又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啊連翹,他身上究竟有什麼讓你捨不得的地方?”
連翹愣了半晌,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夫人恕我直言,老爺去得太早了,夫人怕是不知道,耳鬢廝磨是什麼滋味。”
令秧淡然地冷笑一聲:“罷了,你執意要留著他那條賤命,我的確不能逼你。橫豎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總歸要自己想法子。只是連翹,今日你出了我這道房門,我們昔日的情分也就斷了。你以後即使是送藥也不必再過來看我,回去好生相夫教子,好自為之。”
連翹突然覺得膝蓋一軟,就勢癱在地上。令秧用力地看著她,最終掉轉了腦袋。連翹只是覺得奇怪:為何虛脫一樣的此刻,心裡湧上來的都是如釋重負。她撐起身子對著令秧的背影深深地叩頭:“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是連翹忘恩負義,連翹只得來世再報。”她抬起手背悄悄地抹去下巴上懸著的淚珠,她心裡有種能稱得上是“喜悅”的東西,她流淚是因為這喜悅令她羞慚。
令秧不回頭,房門關起的響聲令她脊背上滾過一陣充滿惡意的寒冷。她不能相信,連翹這麼痛快地離開了。她以為她會哭,她會哀求,她會解釋一大堆的廢話來表示她的忠誠——令秧其實只是需要她走個過場而已。她卻如此迫不及待地走遠——下流東西。令秧在心裡咒罵著。如今倒真以為自己成了良人。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她綁了去沉潭。
令秧又一次捏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在哭。
起初,侯武自己也未曾料到,聽起來陰森齷齪的計謀,實施起來卻是意想不到地簡單。他是真心想請羅大夫吃酒的,要怪也只能怪羅大夫貪杯卻沒有酒量。不過細論起來,他也承認自己說不上是全然無心——在蕙娘身邊這麼久了,如今又有了紫藤,卻從未從她二人嘴裡聽到過任何府裡的事情——他指的當然是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要麼就是她二人的口風太緊,要麼就是自己走岔了路子。夫人身邊,他卻沒有能說上話的人——原本是打算好好接近小如那丫頭的,只可惜才剛開了個頭兒,那丫鬟見了他就像見了瘟神似的躲著。無奈之下,他想到了連翹——畢竟她才是夫人跟前真正的老人兒,雖說已嫁為人婦必須避嫌,不過沒人能攔著他去跟她的枕邊人做朋友。
羅大夫並不是一個有多少戒心的人,酒過三巡便開始掏心窩子。第一次喝多了的時候慨嘆完了他自己半生有多坎坷;第二次半醉的時候便開始笑談各家病患的秘密;第三次自然聊到了彼此嘗過的女人的滋味。三頓酒喝下來,已和侯武割頭換頸。那是一個初秋,月色極佳的夜晚——連翹帶著孩子們在屋裡睡熟了,他們兩個男人在小院裡,就著月光和剩餘不多的小菜,殷勤地互相勸著。羅大夫顫抖著手舉起了杯:“再來,怕甚,總之你是千杯不醉的。”隨即自己痛快地一飲而盡——也不看看侯武最終喝完了沒有。“賢弟。”他再為自己斟滿,“眼看著就是中秋了,你出來這麼些年,可有回去過家鄉陪你娘過節?”侯武淡淡笑道:“我爹死了以後,我娘沒幾年就改嫁了。蕙姨娘倒是待我好,有一年中秋給過我幾天的假——只是回去了又有什麼意思,我娘都不敢留我住一夜,原先家裡的老房子的院牆也塌了一半,沒人管,野草生得遍地都是……”他眼眶裡一陣潮溼,這次倒是真的。
羅大夫也跟著連聲嘆息,急忙道:“是我不好,惹你說起傷心事,我自罰一杯。”飲罷,又道,“你有所不知,其實愚兄也跟你差不多境況。我也是少年喪父,母親隨後便嫁給了叔叔,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