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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門最出息的子弟,中過進士入過翰林院,只是命運不濟,沒幾年身子就染了病,只能辭官回家來。好不容易看著哥兒長大了,正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時候——誰承想去年正月看花燈的時候,竟然從自家樓上摔了下來……川哥兒未及弱冠之年,少年喪父最是艱難,何況家裡還有一家子指望他出人頭地的女眷,老朽再盡力地關照著這孩子,也不能代替他用功趕考,只是跟著著急罷了,唉,人老了自是無用,若有朝一日這孩子出人頭地了,老朽只怕是要比今日知道自己兒子出息了更覺得寬慰榮耀的……”十一公講到這裡,自己都感動了,於是不免悲從中來,眼眶一陣溫熱,因為相信自己說的都是真的。果然,知縣聽到這裡,已經連連嘆息,隨即舉起了杯子自飲了一盅:“世翁宅心仁厚,體恤族中孤寡,晚生著實佩服。”十一公一面客氣著說“不敢”,一面又覺得,若是氣氛太悲情了也顯得自己不會待客,便又道:“也是天可憐見,這孩子家中主母,也就是他父親續絃的夫人,原本打算自縊殉夫,以死明志,被救下來的時候還剩得一口氣,大夫才查出那夫人已是懷著遺腹子,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才不再尋死——當年也不過十六歲,這般貞烈,老朽看著也著實動容。”知縣跟著附和,說真的了不起。隨即又斟了一杯,和川少爺對飲了。不過心裡也沒當成什麼大事,都活到不惑之年了,在徽州這地方,誰還沒見過幾個貞節烈婦?
誰也沒料到,謝舜琿在此時靜靜地開了口:“謝某在唐府打擾多日,一旁看著,心裡也實在欽佩唐家夫人的婦德。時時關心著川少爺的功課不說,家中有一位庶出的小姐,前幾日到了纏足的時候。小孩子難免頑皮些,不願意受屈,哭鬧不休。哪知道夫人深明大義,把這小姐關起來不準進食。夫人的道理是,纏足乃是婦人熟習婦德的第一步,若在纏足的時候便不知順從,那即便是纏完了足也不會懂得意義何在,這樣的女兒家長大了也會丟了祖宗顏面,不如現在餓死的好。府裡自然有人過去勸解,可是夫人說:我一個女人家不懂什麼,只知道舊時海瑞大人只因為自家女兒吃了家丁遞上來的一塊餅,便怪她不該接受男子遞上來的東西而任她餓死,既然百姓們嘴裡的青天老爺是這麼做的,那便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照著行,又有何不妥?”
一席話說出來,舉座寂靜。謝舜琿對這個效果自然是滿意的,他也很得意自己一時靈光乍現,想到了海瑞的“典故”。至於目不識丁的令秧究竟能從什麼地方得知海瑞的事情——無所謂了,不會有人追究這個。他看著知縣的臉上流露出來的震撼之色,從容地放下了筷子。川少爺暗暗遞過來一個難以置信的注視,隨即又轉回頭去正襟危坐,因為十一公捋著鬍鬚問道:“川哥兒,你家那個小姑娘真的就這樣餓死了不成?”川少爺默契地做出恭順的神情:“沒有,十一公不必擔憂。全是夫人教導有方,餓了三四天以後,她便懂事了,也不再哭鬧,夫人向來賞罰分明,今日將她放了出來,吃飽飯了以後差家人帶著她看目連戲去了。”十一公點頭,心下暗暗思量道:看不出,當日倒是真小瞧了這唐王氏。吳知縣直到此刻才慨然長嘆道:“真想不到,如此深明大義的貞烈婦人,何止是世翁你家門榮耀,也是本縣的福祉。”此言既出,席間各位也樂得紛紛舉杯捧場。酒酣耳熱之際,吳知縣當即命師爺記下來,免去唐簡家年內的所有賦稅。此舉自然又博得一片讚譽。十一公做夢也沒料到,將川少爺和謝先生拉來赴宴,原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當下又有人捧了戲單子來請吳知縣點戲,吳知縣自然請十一公來點,一團和氣地彼此推讓之時,謝舜琿推說不勝酒力,起身告了辭。川少爺覺得自己也跟著去了不好,因此留下陪著聽戲。謝舜琿沒想到,自己出來牽馬的時候,一轉臉卻看到了唐璞。唐璞笑道:“謝先生若是酒意上來了,我便不放心讓你獨自回去。”他講話的時候,臉上總有種不容旁人意見的專斷神情,謝舜琿便也淡淡一笑,道:“那有勞了。”唐璞也牽了自己的馬,問道:“怎麼沒個小廝跟著先生?”謝舜琿笑道:“家裡有,既然出來做客,不想多帶一個人,麻煩主人家。”他當然不會告訴唐璞,他的小廝已經被他妻子趕走了。只聽見唐璞的馬短促地噴著鼻子,唐璞瀟灑地拉了一下韁繩,也笑道:“謝先生其實用不著如此客氣。”
他們一人騎了一匹馬,並肩走在石板路上。還沒到黃昏,但是初夏的下午有種很特別的混沌。馬蹄踏過了路面上殘存的幾團柳絮,他們都很安靜。聞著樹葉的香氣。其實,唐璞跟著出來,只是想問問謝舜琿,他剛才講的那個關於令秧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故事裡的女人和他記得的令秧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