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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聽他這樣說,隱約猜到幾分,手腳都有些發軟,果然聽方青說:“請將令愛團圓兒許我為繼室,如此一來,你我是親戚,你是我岳父,張山還得喚你兒子一聲舅舅,舅舅打甥兒,豈不尋常?我也知道你一時難以決斷,我也不逼你,三日後我來聽信,你若是不應,我倒是沒什麼,你也知道我那外甥,從來都是沒轡頭的馬,他若是做出什麼來,我也攔不住。”說了抬腳便走。
卻說丁家屋子窄小嗎,這番說話團圓兒聽得清楚明白,那得不怕,如何不哭,捂著臉,過來忍羞含愧哭說:“爹爹,你真要把女兒許配那人,女兒只有一死。”大郎對女兒寵愛已慣,見她哭成這樣,不免心痛,又想起方青臨去的話,分明是說不答應這門親事,便有禍事,不由又氣又恨又怕又惱又急,心中只恨丁豐生事,氣沖沖奔到外頭,照著丁豐劈頭蓋臉打去。方才進門打他是做戲給方青瞧的,現在卻是真打,拿手打疼了,便四處找棍子,丁豐哪管還手,被打得抱著頭四處竄,又叫救命。朱大娘見孫子捱打,要來攔,大郎怒道:“娘,你閃開,我今日定要打死這個畜生!他不是我兒子,竟是來尋仇要命的,今兒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說了又扔了棍子去抓門閂。
卻在此時王氏也趕了回來,他夫婦二人原是同時得信,哪得不歸心似箭,只是一來,王氏她娘病重,不敢驚嚇到她,怕出個好歹,只得推說店裡有事,讓大郎騎著騾子先回來;二來,王氏是纏足的,哪裡走得動遠路,騎著去的騾子叫大郎騎回來了,王氏只得另僱騾子,是以晚來了這許多時候。才到門前,就見丈夫舉了門閂要打兒子,眼見要出人命,也慌了,急叫:“大郎,你敢打死他,我便把這條命同你拼了。”大郎素來有些懼內,聽妻子厲聲大叫,不免手軟,心下還氣,將門閂杵在地上做個柺棍靠著,罵道:“你養的好兒子,要斷送我們全家。”
王氏冷笑道:“什麼是我養的兒子,兒子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難不成是我偷奸養漢生下的雜種。你要說他是雜種,你就一棍子打死他,再打死我,也算你是條好漢。”丁豐叫大郎打的又氣又愧,更聽王氏這般說,直恨不得方才被大郎打死才好,跪在地上大哭。朱大娘著實心疼,說:“你們說話也避著些人,難道真要逼死他,你們才安樂。”說了,賭氣過來強拉了丁豐到外頭去。
大郎早被王氏罵得沒了骨氣,扔了門閂蹲在一邊抹淚。王氏見這樣,少不得過來勸幾句,又問詳細情形,大郎方一五一十說了。王氏聽了,急的罵道:“我說你是個糊塗蟲,沒主意的,白做個男人,被人幾句話就嚇成這樣,倒有臉打兒子。別說沒打死人,就是真打死了人,該抵命的也只有打死人的那個,哪有拉妹子去抵的道理!如今女孩子嚇成那樣你不知道勸,只知道呈威風。”說了扔下大郎不理,自己進去團圓兒房中,果然團圓兒早哭得聲哽氣噎,兩隻眼腫得核桃一般,王氏心疼得了不得,從大郎起,連同朱大娘,丁豐,並那張山,方青統統罵過一遍,對著團圓兒又好言相勸,只說絕不把她許給方青等語,哄了半日,團圓兒方才慢慢止住哭聲,又說哭得久了心口疼,王氏忙不迭取了天王保心丸來,又燙了半盞黃酒,給團圓兒送藥,哄她睡下了方才回到自己房中。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大郎早把店關了,也無心做飯,只在院子裡悶坐,王氏此時氣也略平,過來在大郎身邊坐了,她口頭說的雖硬,心上卻也沒甚大主意,如今看丈夫嘆氣連連,也無話相勸,夫婦倆不過相對而坐,相顧無言罷了。大郎忽罵道:“都是你這婆娘不曉事!不過是得了個勞什子的夢,真當你女兒是要做皇后的麼,這家求親不許,那家求親不好,若是早許了人,哪有今天的話!”說了氣呼呼站起身來,扔下王氏,自己摔門往街上去了,王氏待要追上去,只聽得團圓兒房中又傳來嚶嚶哭聲,想是沒睡著,把大郎的話聽了去,王氏此時也無心再勸,只是坐在院子裡嘆息。